“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肖重华皱起眉。
老人笑了一笑:“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一个药人,为她承受这毒液煎熬的痛苦,然后取这药人心头的血便可。但若是这药人有半分不情愿,血液不畅,药性受损,到时只怕也是没用,还白白浪费了金雕的血,天底下可就只有这一只了。”
心头血?谁会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性命来救她?这老人莫非是疯了不成,贺雨然摇摇头:“没办法了,我们都尽力了,重华,下山去吧。”
贺雨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医者,他平日阅览群书,自然知道世上有百岁的金雕的血以毒攻毒这么一说,只是这法子实在匪夷所思,就算有,其本身也只是一种烈到极致的毒,有害无益。再说他本身并不研究毒药,对于金雕的毒血,只是略略知晓而已。
他一把拉住肖重华,道:“金雕血可是噬心之毒,谁也不敢保证你还能活着,就算你活下来,难道以后你要她一个人生活吗?”
肖重华轻轻一震:“你是说?”
那边的巫医笑了笑:“她能活,当然我也有本事可以保你不死,但是……噬心之痛,你以后也要承担着这痛苦,这是以命换命,可不能怨我。”
肖重华想了想:“没问题。”
贺雨然顿时露出急切的神色,想要出言阻止他,然而肖重华却对他摇了摇头。
巫医的住处果然在半山腰的树林里,到了地方,他就丢给肖重华几副药材让他喝下去,肖重华不知道里面混了什么,只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几不可察,但他嗅觉灵敏程度一般人不可比之,他虽然心有疑问,也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还是照单全收了,看到这一幕,贺雨然气得要死,却无可奈何。麻烦是他妹妹惹出来的,虽然事后他也将贺家婷交给了大公主,依照对方的性格,家婷现在绝没好果子吃,但不论怎么样,要是能让欧阳暖活过来,他也就能将功折罪了。
一个很大很大的木桶摆在那里,里面冒着缓缓的热气,巫医神情怡然地站在那里,肖重华在他身前站定,大致扫了一眼,也不惊慌,淡淡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要进入木桶之中,药效泡在热水之中,效果才会好。”
肖重华照做了,不一会儿,巫医递给他一个竹筒,道:“全喝掉。”
竹筒里面的血带着一种令人觉得无比恶心的味道,肖重华顿时觉得浑身有一种刺痛感,那毒血慢慢沉淀入他的血脉之中,随着体内奔腾的血液流动,把毒带到全身各处,似冰又似火的肆虐着。无法抵挡体内那阵寒气,他尽量压制住全身的痛觉,双手努力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等他从木桶里出来,却没办法走到床边去,只能慢慢滑坐下来,四肢好像都麻痹了,一点也抬不起来。然而,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肖重华按照巫医的吩咐点上了安神香,“好了,你放心吧。”肖重华对贺雨然说道。
贺雨然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脸上的神情非同寻常,不由得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肖重华慢慢走到床边去,欧阳暖已经睡熟,美丽的面孔没有丝毫的改变,他轻轻抚摸着她可爱的面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他坐在她的身边,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然后慢慢俯下身,抱住她,她的肌肤是温热的,不像他,自从服食了金雕的血后,便经常浑身冰凉,好像死人一样。所以他从来不敢这样靠近她,生怕冻坏了她。
“我心里好难过,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只会以为我是一个令人憎恶的男人,将我忘地一干二净呢,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想要你活着,又想让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肖重华低声说着,起身,却又舍不得一般,低下头将嘴唇贴在她的唇上,像是小孩子一样轻轻蹭了蹭,笑了。
巫医取出一道小小的利刃,慢慢道:“痛是肯定的,只是不会致命。”
肖重华点点头,巫医动起手来,刀刃在手中熟练地转了一转,找准位置,慢慢下刀。下刀的位置在心口偏下,他左手按着肖重华,刀刃缓缓切了进去。
肖重华身形一颤,顿时咬住下唇,冷汗涔涔而下。
贺雨然虽然也是大夫,却实在看得头皮发麻。
刀口开的不大,却非常深,浓稠而粘腻的血水汩汩不断从伤口渗出,不过一会儿,整个房间染上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道。肖重华似乎还没有失去知觉,额上大汗淋漓,嘴唇也被他咬出血迹。虽然事先服下了止痛的草药,可是伤口就在动脉之上,肖重华十分清晰地能感觉到体内热流的迅速流失,正随着他的生命力,张狂而霸道的,无力而失措的,汹涌喷出。肖重华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只是闭上眼睛等待。
“你们国君真是够狠毒的,明知道他的性情,这是摆明了要他一辈子受痛苦却不能解脱,还要他们夫妻生生分离。”贺雨然冷笑起来。
巫医道:“那也要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肖重华听得迷迷糊糊,失血过多,全身又忽冷忽热,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一切都听不真切,只觉得全身啃噬一般的痛。他们都围过去开始查看欧阳暖的情形,肖重华也想过去,全身却开始失力,像灌了铅一般,眼前先是模糊,接着就慢慢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贺雨然……”他甚至还有神智,甚至还可以开口出声,只是声音绵软无力,像被碾过似的,干涩得让人发慌。
贺雨然叫道:“快先给他止血!快啊快啊!”接着就是一片噪杂,肖重华听不真切,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混混沌沌之中,身上剧痛,然后就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张开眼,却是黑夜,什么都看不见,肖重华身上酸痛,摸索之中感觉到心口的部位包了厚重的一层,他休息了一下,感觉呼吸急促,掀被下床,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跌了下去。
肖重华摸索着站起来,忽然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接着就是贺雨然高兴的声音:“你醒了吗?太好了!”
肖重华摇摇头,觉得这声音熟悉,慢慢道:“贺雨然。”
贺雨然微微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肖重华只是微微停顿了片刻,失笑:“既然是毒药,总归是有副作用的。”
贺雨然突然就默不作声,放轻脚步走近他的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
肖重华睁开的眼睛不知望着何处,空荡荡,茫然然,流光不再,泛着些灰暗的颜色,十分的空洞,这难道是……失明了?老天啊!贺雨然微微呆滞,瞬间回神,讪讪地将手伸了回去,心中微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