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馨只是道:“暖儿,世上有许多我们无法决定的事,让它就这样过去又有何妨?”
欧阳暖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林元馨道:“你指的,是哪些事?”
欧阳暖道:“我娘的死,还有与某些人的相识。”
林元馨道:“姑母的过世是不可改变的,至于相识……”她以为欧阳暖想起了肖衍,道,“很多事情,很多人,避与不避都是一样的,关键是你怎么处理。”
欧阳暖默然,终是道:“有些事情,还真是难办,让我不知道是该继续往下走,还是另寻别路。”
林元馨看见她脸上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恍惚,心里忽然一阵难受,她慢慢道:“那天,我在山上,师太为我讲过一个故事,如果你愿意,我讲给你听。以前,有个路人在山里迷了路。面对着两条岔道,他猜测其中只有一条可以下山,于是选择了左边的一条。然而,他从日出一直走到日落,竟然发现这条路的尽头通向断崖。他便伤心地站在崖边哭了起来,在此时,佛祖从那里经过,就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走错了路,并恳求佛祖,帮助他将断崖变为平地。佛祖听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对他说,为什么不选择另一条路再试试看。他却说道,他已在这条路上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不能就这样回头。佛祖摇头道,明知是错,为何还要执迷?”林元馨接着道:“暖儿,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又何必为自己的过去追悔难过呢?如果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何妨走到底。但如果已知道这条道路的尽头是悬崖,为什么不能及时回头?舍不得花费的心血和时间,不肯回头的人,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浪费更多的时间。如果你做错了什么,也不必难过,回头也就是了。”
回头?欧阳暖笑了,太多的人叫她回头了,肖天烨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在逼她回头。只是,她不打算回头!
欧阳暖那双明亮的眼睛,也转而凝视着林元馨:“表姐,人生在世,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我是绝不会再回头了!”
林元馨只是笑,却在那笑容中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心中一动,欧阳暖忽然说道:“表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林元馨微一犹豫,说道:“有过。”欧阳暖苦笑道:“不是肖衍?”林元馨一颤,说道:“不是。”
她很诚实地说不是,欧阳暖反倒有些窘迫,“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林元馨微微一笑:“我与你之间,并无不能说的话。我和他此生不会在一起,所以我只愿他活得快快乐乐。”说罢,她凄然一笑,没有说话。随后,她看着欧阳暖的眼睛,说道:“暖儿,你是有福之人,表姐知道,你会过得很幸福的。”欧阳暖微微摇头,说道:“表姐,你不会懂我的意思。”林元馨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欧阳暖又是一笑,不再说话。
两人默默的坐着,欧阳暖忽然又问道:“表姐,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林元馨叹了口气,说道:“他是我今生见过最温和的人,有时候我自己都已分不清我是喜欢他,还是仰慕他,或许是仰慕也未可知。可是我永远也不会和他说。因为他值得更好的女子。而我,这一生已经是这样了。”她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显然是早已不在乎这一点了。
欧阳暖叹了口气,林元馨忽然笑道:“暖儿心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一天到晚自寻烦恼,好了好了,你安安心心把饭吃了吧。”
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欧阳暖如期地去了金铺,见他。
推开小门,见到的是掌柜温和的笑容,他对欧阳暖说:“郡王妃,主子等你多时了。”
梅花树下的石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点心,一壶酒,一壶茶,肖天烨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他换了一套十分舒适的白色宽袍,袍上绣着一圈紫色的花纹。沐浴后的乌黑发亮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束,在寻常的秀致里又增添了一丝野性的豪放。见她来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欧阳暖笑笑,没有说话。
肖天烨伸出手去,为她将凳子移得恰到好处:“坐下吧,看看,大都是你喜欢吃的点心吧。”
他那样的风神举止,伸出了白玉一般的手,上一次在他的脸上所见的阴沉和风尘仆仆都不见了,他完全彻底地恢复了一个贵公子的模样。
欧阳暖在他身边坐下:“我来是为了……”
“吃些点心吧。来,这个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这个……”
肖天烨在她的玉碟里面放了一块精致的梅花糕,他从来没有为谁布过菜,可是,如今做起来,却是那样自然,丝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欧阳暖动也没有动。
肖天烨见她面色不好,伸出手来,拧拧她的脸颊:“怎么,不高兴啦?”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奇怪,欧阳暖拂开他的手,“你觉得,我是来与你叙旧的么?”
肖天烨却浑然忘记了上次的不愉快似的,突然收敛了刚才的笑容,紧紧地拉住了欧阳暖的手:“暖儿……这半年我一直都在盼望能够再次见到你,呵,终于见到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
欧阳暖无言,只是看着他。
“我在南诏时,每日军务繁忙。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便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如在昨日……然而一想起你对我说,今生再无可能……种种过往,对我来说,便成了煎熬……”
“别说了!”欧阳暖垂下眼帘,淡淡地道,“我今天来,只想知道,爵儿……是不是你动的手。”
有一种难堪的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肖天烨终究笑了,笑得很温和。
“是,原本这药想要下在肖重华的身上,可肖重华比欧阳爵要狡猾得多,想要在他身上动手,简直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对于你来说,丈夫是比不上弟弟重要的,是不是?”
欧阳家的确是很容易侵入的地方,不,应该说肖天烨在暗地里还是保留了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就像当初那个被神不知鬼不觉除掉的周王。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了一句:“你这样做,又能改变什么?”
“带你走。”他轻轻地说出三个字。
她抬眸望着他,“去哪里?”
“南诏。”他说。
“南诏?”欧阳暖失笑,“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