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点点头,略带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
书房里很是古朴大气,靠墙壁的书架上满满都是书籍,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装饰看来也很平常,唯独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板都是寻常富贵人家用的白玉石,却朵朵雕刻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一路走来,宛若步步生莲,看似寻常,却是世间少有。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熏香,散发出温和的气味,只是稍稍有些苦甜。
肖衍并没有靠近,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锦绢,丢给欧阳暖。
欧阳暖接过锦绢打开,上面依次写着两行女儿家的名讳,足足有十多个名字,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欧阳爵的正妻人选。”
“……”欧阳暖蹙眉,不由自主握紧了锦绢。
“是不是很失落,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做主。”肖衍见她攒起锦绢,冷笑,“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逼迫……但是,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会有委曲求全的时候。如果你只是想让你的弟弟做一个普通人,或者是纨绔子弟,都不要紧,也没人会在意他,但欧阳爵不是,他是铁了心要做大事……做大事者,放弃的东西自然要比别人多得多,老天是公平的,没有谁比谁更幸运。”
欧阳暖的眼睛,因这些话沉寂了下来。
“这上面……嫣然郡主的名字排在第一个。”欧阳暖慢慢地道。
肖衍便笑了:“眼下你的弟弟,可是官家闺秀们眼中的英雄,年轻英气不说,难得还这么受皇帝重用,前途无可限量,这场仗一过,免不得好多人想把女儿往欧阳家塞,我问你,嫣然进得欧阳家门吗?”
“郡主天人之姿,又是皇家明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爵儿自小调皮,又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野性难驯,恐怕他不懂怜香惜玉……”
“你又不说真话。”肖衍低眉,笑得漠然,“我也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此事非如此不可。你是聪明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有时候,我倒情愿自己是个糊涂的人。”这个世道,不管什么身份的人,聪明反而不如糊涂的好过,欧阳暖又怎么会不明白。
肖衍回头望着欧阳暖,却见她上身蜜合色透纱闪银束衣,月蓝的藻纹绣裙由内外两层颜色稍有深浅的云霏纱重叠而成,平添了一段飘逸清雅模样,不由心中一动,道:“若是旁人,我不会浪费时间与她多这样的口舌。”
“欧阳暖明白殿下的意思,也多谢您体恤的心意,只是爵儿的婚事……”欧阳暖顿了顿,声音清凌若破冰之水。
肖衍被她盈盈眼波所及,只觉遍体似被温软恬和的春水弥漫过,骤然洋洋一暖。她向来神色冷淡,如今神色这般温柔,倒叫人意外。他很有自知之明,她向来厌恶自己之极,如今肯这样和煦的说话,不过为着她最关爱的弟弟罢了。
得知她进府,他就丢下成堆的公务赶去花园,谁知却撞上那一幕。好心为她解围,却被她用那种冷淡的眼神望着,从那时候起,肖衍对欧阳暖的克制经过在那么长的时间的滋长蔓延之后,茂盛的再难以驾驭。他早已不再是小心谨慎的皇长孙,他等待的时刻正是像现在准备好的一般……一个可以把握一切的男人,很快,他将登上御座高处,成为万众瞩目的天子。可是,连一个女人,他都无法得到。
“一旦你弟弟娶了郡主,他这一辈子就和争斗分不开了,想要逃脱也不能,想要平安喜乐更是妄想,就算我会放过他,别人也不会!然而,这件事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肖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只要你……”
“我不愿意。”欧阳暖一怔,不等他说完便明白了言下之意,她随即回答,很郑重,很认真。
肖衍心头怒火腾地升起,一把将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杯砸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动,随即水花四溅:“大胆!跪下!”
欧阳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已经让他的怒火升到了极点,更别提还有血液里渐渐有一种急速的奔腾,他不知这种焦躁从何而来,明明他没打算对她发怒,更没想要吓着她……
欧阳暖的目光停留在脚边的茶杯上,静静地跪倒在地。
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肖衍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她。欧阳暖的头垂得很低,只是眉宇紧紧地蹙到一起。他一直强迫自己放弃她,可这个冰块一般的女人,怎么就会如此的摄人心神呢?“永安郡主,我听闻你身边有个与护卫私通的丫头,可有此事。”“殿下,此事纯属谣言……”
“谣言?本朝女子专以柔顺为德,你倒是言辞犀利啊。”
“殿下,我身边的丫头都是严加管束,绝不会作出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你未嫁之前,肖天烨曾经向先帝请求指婚,更有人告诉我,他与你两情相悦,这样说来,你们岂不是早已作出了苟且之事?而今,我虽然贵为太子,却对你念念难忘,如此说来,我离你口中的苟且之事也不是很远了?”欧阳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欧阳暖,既然你为一己私利可与肖天烨相交,如今为了你的弟弟,为什么不能来求我?你说呢?郡王妃?”欧阳暖突然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很大,她的眼光如此分明,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光彩,带着点惊诧,带着点怒意,这样的目光,让肖衍复杂的心绪无处遁形。无名火突然升起,肖衍几乎恼怒的不可遏制。
肖天烨之事,当初,欧阳暖确有私心,可是她又如何能承认当时以她的处境,根本不能挣扎,更不能拒绝,然而却也不曾做下他所指摘的罪状。欧阳暖的膝盖上有一种蔓延的疼痛,几乎是希望他立即让她滚出去,她便不用继续跪在这里。可是他的讯问似乎没有止境,不知是否是因为跪的久了,还是他的话越来越不能让她明白,欧阳暖忽然觉得小腹隐隐酸胀,腰间也是酸软不堪,几乎要跌倒。
头越来越昏,听到他还在说话,在质问,好像还提到了肖重华……欧阳暖只觉得冷汗布满了额头,一滴滴粘在睫毛上,全副身心忍着疼痛,等她再次凝住心神的时候,就又是看到男子的衣袍遮住了眼前的视野。还没有反应过来,竟被一把带住,然后她整个人也跟着被拖了起来。“欧阳暖,听见我说的话没有!”欧阳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更是几乎听不清他说什么,也顾不得所谓的尊严和得体,只得勉强说:“太子恕罪,我想是跪久了,一时没了知觉。”只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出卖了她,肖衍放开了手,欧阳暖全无反应的撞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尖锐的痛刺得她几欲昏厥,胸口像是被巨石一遍遍的重击,嘴里泛满了甜腥的味道。“你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