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寒暗暗记下,又想要问什么……然而二楼雅间全都是开放式的,他们只听见外面一个桌子上,有一个眉飞色舞的书生在高声畅谈国事:“南疆蛮族原本是心腹大患,现今朝廷却已将那蛮族连根拔起,更有精兵良将驻守南疆,南疆的心腹大患算是平了,然而朝廷眼下却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便是南方水灾呀!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置才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言谈之间忧心忡忡的模样。
南方仓州每到春夏季节,必发洪水,尤其是下游北海郡一带,这水患,若是止不住,每年百姓良田都要毁上万顷,赈灾粮款,也是国库的大负担!众人纷纷附和,深以为然。
肖清寒原本要和欧阳暖套近乎,听到这个话题顿时头痛道:“怎么走到哪里都是这个话,真是烦人!”
肖重华笑着望向他,道:“皇祖父的策论,你还没有完成吧?”
肖清寒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谁知道皇帝会突发奇想,要求每位皇孙都作一偏策论,谈论当今朝廷的心腹大患并拿出治理之法,策论有什么好玩的啊,他自己苦思冥想数日也一无所获,这才偷偷溜出来玩耍,可巧就碰上了欧阳暖,正在暗自高兴,还以为能避开烦心事,却没想到又听人讨论什么国家大事。他挥着手道:“现在到处都在给皇祖父上折子,说是要将清水河改道,彻底解决水患!”
陈景睿眸子微睐,俊美的脸庞上忽然微蕴冷嘲,道:“书生意气!如今南疆虽定,大历边关却仍欠稳定,北有突厥、契丹,西有回骼,南临南诏,且皆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如允郡王所言,清水河盲目开工,必牵扯大量精壮劳力,动用大笔国库储备,这等于给了异族乘虚而入、犯我边关的绝佳机会。”
这句话一出,肖清寒一下子抬起头看着陈景睿,陈景睿冷笑一声,却向欧阳暖望去,然而对方却是低着头端着白瓷青花茶盏喝茶,像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一般。
美人在座,肖清寒不甘示弱,手里的碗盖“叮”地一响,磕在了茶盏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支持大哥的看法,你们想想,心腹之患乃是外敌,如今当务之急应为加紧扩军,增长军力,待边疆真正平定,再无虎视眈眈的国家,这时方可考虑修改河道、解决水患。”陈景墨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睛望向一直沉默的明郡王。
安疆与赈灾,孰轻孰重,是一道难题,这一点,肖清寒自然知道的很清楚,只是欧阳暖在旁边看着,他虽然平日里不爱读书,就爱玩耍,却并不肯轻易认输,当下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将自家兄长写在策论上的内容说了出来:“陈公子这话说错了,攘外必先安内,这才是治国之道。我朝边疆尚欠安稳的确没错,可你想一想,如继续纵容水患肆虐,百姓损失惨重,流离失所。而到那时,一旦外族入侵,你到哪里去征集军力?到哪里去找打仗的劳力?怎样扬我君威?”
欧阳暖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肖清寒说的没错,前世她曾经前往南方避暑,路过仓州时,亲眼目睹了灾区惨状,一路白骨遍地,腥腐恶臭之气弥漫四野,许多人身染恶疾,不出半日便暴死,弃尸街头,这样的惨状,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这里肖清寒和陈景墨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原先挑起战火的陈景睿却住了口,一直沉默的欧阳暖和肖重华静静坐着喝茶,这一桌五个人的神态十分奇异。
“不知道欧阳小姐能不能为我们评判一番?”陈景睿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凝。
欧阳暖闻言抬起眸子,看到陈景睿正冷冷望向自己,她心里一顿,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淡淡笑道:“自古灌溉为农耕之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民生大计。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于是就有了中原沃野千里。改道清水河,引水入田,的确是国之幸事,允郡王的一番陈述,称得上丝丝入扣,有理有节。”
这句话,相当于是站在了允郡王的一边,陈景睿看着,却有了一丝失望,一个能够将武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女人,竟然只是个懂得附和的趋炎附势之辈,他冷笑了一声,道:“小姐就这么点高见吗?”
闺阁千金妄议朝政,传出去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欧阳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对错自在人心,欧阳小姐但说无妨。”一直沉默的肖重华开了口,自有一番气度,语气中的威严让欧阳暖心中一震。
欧阳暖微微颔首,轻轻说道:“诚如允郡王所说,南方水患的确是个麻烦,但不是最大的麻烦。”
别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欧阳暖但笑不语,只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圈,肖重华看了,面色一凝,只把一双眼睛定定盯着欧阳暖不放。
肖清寒和陈景墨显然都没有看懂,只有陈景睿冷冷望着她,道:“小姐这是与我们打哑谜吗?”
欧阳暖没有回答,反而站起身,脸上带了一丝笑容道:“今日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时候不早,欧阳暖也该走了。”说完,她吩咐红玉留下了一锭银子,笑着对肖清寒道:“这是请郡王喝茶的。”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陈景睿张口欲斥,欧阳暖回望了他一眼,陈景睿只觉得那双不笑亦含情的美目此刻竟然虚无冰冷,心就不由得一片寒凉。看着欧阳暖由丫鬟护卫簇拥而去,他斜倚几案,一双鹰目中终是绽出冷厉的光,刹那而过:“明郡王可知她画的这个圈是何意?”
肖重华淡淡一笑,优雅起身,道:“抱歉,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