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娘亲病重,卫珺最近都请假在家侍疾,比起两个年级尚小的弟弟妹妹,他已经明白了大人们隐瞒的事情,娘亲估计很快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
卫珺心中悲痛不已,暗地里偷偷哭过几回,后来被娘亲发现后,怕她担忧,只得强颜欢笑,更加用心地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并且天天过来陪伴娘亲。只是他一片纯孝,娘亲的身体还是一日日地虚弱下去,前天偷听到太医的话,更是让他难受不已。
今儿卫珺在书房里实在是看不下书,便想过来陪伴生病的娘亲,路上遇到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比起其他的庶弟庶妹,卫珺自然是和同胞的弟妹们亲近一些的。妹妹卫珠今年五岁,弟弟卫珝八岁,平常时候,妹妹懵懵懂懵的,弟弟也是调皮捣蛋,不过近来因为他们娘亲生病,让他们一下子懂事了不少,让他既欣慰又心酸。
若是可以,他宁愿他们不要懂事,娘亲能好好的。
牵着两个弟妹,卫珺往正院行去,路上听说了几位姨娘去给母亲请安时,他的眸色有些沉。却不想,当进来时,会看到这般情形。
卫珺一眼便看到了安静地坐在炕上端着茶盏的女孩,她头上梳着双丫髻,发上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是簪了朵素色的珠花,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袄子和马面裙,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素雅清淡,让人看着就喜欢。
阿菀这副素净的打扮正是来探望病人应有的样子,和她一比,那群穿红着绿、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姨娘们便显得面目可憎起来,卫珺再好的脾气,也知道姨娘们今日来这儿可不是单单为了看望娘亲的。
而这屋子里,还有一只迈着脚走来走去的大白鹅,时不时威武地嘎嘎叫两声,几位姨娘们挤在一起,衣服、发髻都乱的,显得有些仪容不整,让人不得不怀疑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再看那只在屋子里横行霸道地边走边嘎嘎叫的白鹅,似乎又明白了。
卫珺忍不住又看向屋子里坐着的阿菀,她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神色平淡,那双眼睛却蕴着冷意,见他看过来,很自然地朝他颔首致意。
“怎么回事?”卫珺开口问道。
卫珝和卫珠这兄妹俩也十分好奇,更是探着头看那只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的大白鹅,没有看过大白鹅的战斗力,兄妹俩自然不怕它。
“大公子……”
嬷嬷戳断了她们的话,她先是上前来给卫珺兄妹三人请安,说道:“大公子,几位姨娘不知怎地惹到了寿安郡主养的白鹅,所以先前无状了。王妃现下正在静养,不喜见人,老奴正劝几位姨娘们回去呢。”
卫珺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悦,对她们道:“既然如此,姨娘们便回去罢。”
几位姨娘被只追着她们咬的畜生弄得狼狈不已,虽然没有被咬到,可是也受了回罪。只是因为那只畜生是寿安郡主所养,无法拿它出气,只得憋着气离开。而且这件事情,估计就算她们去和郡王告状,恐怕郡王也不会为了她们而去得罪康仪长公主,只能自认倒霉,怎么来前不打听清楚一下今天来的是谁呢。
等那几个姨娘纷纷离开,室内顿时清净了许多,脂粉味也没有那么浓了,阿菀一直微蹙着的眉才松了些。
卫珺见状,让丫鬟开窗透透气,带着两个弟妹上前和阿菀见礼。
“寿安表姐,你来啦~~”卫珠欢喜地扑到阿菀怀里。
母亲们是手帕交,自然会影响下一代的交情,所以阿菀与卫家兄妹见过几次面后,相处得不错,卫珠也极喜欢阿菀,每次见面都喜欢腻着她。
将卫珠抱到怀里,拿了块点心让她自己啃,阿菀对卫珺道:“我娘亲在里面和妍姨说话,你们要进去么?”
卫珝想进去看娘亲,不过被兄长阻止后,只能扁了扁嘴,乖乖地坐下。
“既然媛姨也在,我们就等会儿,让娘亲和媛姨说说体已话。”卫珺说着,眼睛微红,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毕竟懂事许多,也知道母亲近来所做的事情,现下将阿菀打发到外边来,怕是要和媛姨交待些事情了。
阿菀见他眼睛红红,却强忍悲伤的模样,掏出一条帕子给他,说道:“你别难过,妍姨看到了可会难受的。”
卫珺轻轻地应了声,用帕子按住眼睛,怕自己真的会哭出来让两个弟妹瞧见惊慌。不过他这样子,还是吓到了卫珝和卫珠兄妹俩,阿菀伸手拍拍怀里的卫珠,又摸摸卫珝的脑袋,见卫珝扁着嘴,也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禁失笑。
“珝表弟是坚强的男孩子,可不能哭鼻子。来,吃块枣泥糕。”
卫珝肚子也饿了,接过阿菀递来的枣泥糕,边啃边探头往里面瞧,自然是什么也瞧不到的。
接下来,阿菀便负责安慰三个孩子,虽然卫珺比自己长一岁,但是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知道母亲将要永远地离开自己,自然是悲伤不已的,所以也没笑话他眼眶红红的模样。有她安慰,三个孩子看起来终于好了许多。
“表妹,谢谢你了。”卫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年纪比阿菀还大,却要她来安慰。
阿菀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妍姨只盼着你们高高兴兴的,所以你们也要笑才行,省得她看了担心。”
“表妹说得对,我明白了。”卫珺看向拿帕子给妹妹擦嘴的姑娘,目光微微一暖。
过了会儿,里面的人终于说完话了,丫鬟出来叫他们进去。
得知能进去看母亲后,卫珝和卫珠两个小的忙跑了进去,卫珺担心他们摔着,赶紧跟在他们后头。
阿菀走在最后,带着那只大白鹅一起进去,她走在前面,白鹅跟在后面,看起来就像她在遛白鹅一般,十分的有气势。
屋子里,靖南郡王妃靠着大引枕坐在床上,怀里搂着两个孩子,见阿菀带着那只大白鹅进来,眼里浮现笑意,说道:“这白鹅养得可真是好。”而且可没有姑娘家会养白鹅当宠物的,也独阿菀这一份了,让她好笑不已。
阿菀看她,发现她显然对刚才大白力战姨娘的戏码挺开心的,能让她在这种时候开怀,阿菀觉得不枉自己将大白抱过来,便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大白最爱干净了,天天都要让丫鬟给它洗白白的,而且最是闻不得脂粉味,所以先前才会忍不住攻击人的,不过它从来不咬人,妍姨不用担心。”
靖南郡王妃听罢笑道:“放心,我自是不担心的。”
阿菀见她明白了,脸上也露出笑容。
靖南郡王妃见小姑娘微笑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后悔,这般明白又爽快的姑娘,除了身子骨弱些,是多好的儿媳妇人选啊,凭她和康仪长公主的交情,若是她开口,想必早就能为她的珺儿和阿菀定亲,而不是便宜了瑞王世子。
这份可惜直到晚上丈夫过来探望她时,攀升至顶点。
对于发妻,靖南郡王心里多少是有些在意的,特别是得知她病重,不知道能撑到几时,便天天都会过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而今日要说的便是白天康仪长公主上门之事。
“听说寿安郡主养了两只咬人的白鹅,今儿她带了一只白鹅过府来看你,可有这事?”
靖南郡王妃刚喝完药,听到丈夫的话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笑道:“是啊,那两只白鹅被训练得可通人性了,我都未见过如此听话的白鹅,听说是瑞王世子特地让人训练好,送去给寿安郡主解闷儿的。”
听到这话,靖南郡王顿时闭嘴了。
今儿姨娘们在这里被一只白鹅欺负得花容失色,面子里子全失,自然是要告状的,她们也不求郡王为她们作主,不过是想挑拨一下,让郡王对郡王妃的不满罢了。靖南郡王先前听赵姨娘说了一嘴,心疼她今儿被一只畜生追得撞到了桌子,青了一块皮,所以便过来问问。
等问过后,靖南郡王却后悔了,原因无他,而是这两只白鹅竟然还牵扯到卫烜那个鬼见愁。作为宗室郡王,卫烜的破坏力有多恐怖他最是清楚不过,根本不想和这混世魔王对上。
靖南郡王妃见到他的样子,用帕子掩着嘴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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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靖南郡王府出来,阿菀发现公主娘的心情更加低沉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静地陪着她。
马车行了不久,突然听到车窗外响起了卫烜的声音。
“表姐,你在里面么?”
阿菀听到声音,便趴到车窗撩起帘子,恰好看到坐在马背的卫烜,他控制着马和马车齐行,从阿菀的角度看去,正好和马背上坐着的赭衣少年视线相对。
见她撩起车帘,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出的气在空气中变成雾气消失,氤氲了他漂亮的面容。
“这大冷天的,你竟然骑马?”阿菀瞪着他,“也不怕冷。”
卫烜眼睛转了下,呵着气说,“确实挺冷的,姑母可在马车里?”
这时,康仪长公主的声音响起了,“天气冷,烜儿也上来坐罢。”
卫烜眉眼因为笑意弯了起来,很爽快地翻身下马,将马车丢给后面的侍卫后就钻进了温暖的马车里。因为他的进来,挟带了一股外面的寒气,阿菀畏寒,忍不住缩了缩,离他远点。
卫烜目光微黯,忍住伸手将她扯到怀里抱的念头,跪坐在马车中,面上带着笑容同康仪长公主问安,乖巧地回答康仪长公主问题。
“烜儿今儿去何处?”
“方才和几位同窗在内城河边骑马,现下正要回去,没想到会碰到你们,我好久没去姑母家用膳了,姑母疼我一回,今日留我一顿饭可好?”
康仪长公主被他逗得不行,笑道:“哪儿的话,你要来你姑父恐怕是最高兴的。”
于是,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地回了公主府。
阿菀:“……”公主娘你真是绝不会错失时机啊!
因为马车里还有康仪长公主,所以卫烜也不敢放肆,看起来十分正派地和阿菀一起排排坐,让康仪长公主暗暗好笑。
等回了公主府后,因为未还未到用膳时间,卫烜便随阿菀一起去了思安院,打算今天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要耗在阿菀这儿了。
进了院子后,没了长辈看着,卫烜便开始动手动脚了,拉着阿菀微凉的手,问道:“你们先前去哪里?”
阿菀已经被他动手动脚习惯了,任他拉着,他的手很温暖,可能是身体健康、气血够旺,所以便是这大冷天的,这手也暖得像手炉一样。
“去靖南郡王府看妍姨,妍姨病重,太医说她在熬日子。”说着,阿菀心情又低落起来。
卫烜听得一怔,然后才恍然想起了这事。靖南郡王妃是个红颜薄命的,去得早,靖南郡王还未守够一年的妻孝便迎了新人进府,男子为亡妻守孝一年是义举,便是没有做到也没人说什么,只是大多数人还是会做足这一年的功夫,没像靖南郡王这般猴急。
上辈子他除了阿菀外,对宗室的事情懒得理会,很多事情听了一耳朵便无视了,根本不过心,会知道靖南郡王府的事情,也是后来不忿卫珺和阿菀定亲才去扒出来的。
那时,阿菀和卫珺定亲是在他们十岁,便是今年……卫烜突然明白了,虽然康仪长公主相中卫珺的人品,想要他作女婿,但是这其中或许还有靖南郡王妃托孤之意,所以便一拍即合。靖南郡王妃怕也是知道康仪长公主的手腕,若是能有她庇护卫珺兄妹几个,便是靖南郡王续弦,也不会过得太差。
想到这里,卫烜眼底微冷,康仪长公主想要一个精心为女儿准备的女婿,所以看中了卫珺,也将卫珺按着自己的标准培养,最究让他在皇帝面前露脸,成为宗室中最受皇帝倚重的人,让整个靖南郡王府重新焕发祖上辉煌,靖南郡王妃确实托孤也托对了。
只可惜,一切在阿菀及笄后的那个雷雨夜,康仪长公主夫妻双双死亡后变了。然后,便是阿菀的悲剧开始,阿菀为父母守了足足五年的孝,其间被人害得原本已经养好的身体越来越差,便是她不在新婚之夜病逝,那样的身体也拖不了几天……
卫烜坐在花厅中,目送着阿菀进屋子里去更衣,抿了抿唇,垂眸掩饰眼中的狞色。上辈子的事情已然过去,这辈子若谁敢欺负阿菀,从他身边夺走她,莫怪他心狠手辣!
“想什么呢?”
带笑的声音响起,卫烜转头看向已经换上了一袭水红色居家服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到怀里,那么细瘦柔软的身子,怎么有人舍得伤她呢?
“喂!”阿菀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使劲儿地拍他,反而被他将脸拱进怀里,吓得她赶紧缩胸。
虽然现在还不平胸萝莉,可是作为女人的本能,让她避免胸部的位置和被当成弟弟看待的男孩过于接近。
卫烜浑然不知她的别扭,他沉浸在上辈子得知阿菀去世时的悲伤中,忍不住想好好地抱着她,感觉她的身边的安稳感。
正当两人为此拉拉扯扯时,一个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叫道:“阿菀,我告诉你——嘎?”
孟妡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两人拉扯,挠了挠脸,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原来你们在忙啊,你们继续,我、我先出去……”发现卫烜凶狠地瞪了过来,孟妡只能陪着笑,小心地往后挪去。
阿菀终于将卫烜推开,理了理衣襟,皱着眉坐到炕上,不想去理那男孩,将孟妡叫到身边坐下,对她道:“你今天不是进宫了么?怎么回来这般早?”
孟妡窥了卫烜一眼,发现只要阿菀在他就不敢乱发脾气,顿时乐了,扒着阿菀道:“原本我想陪二姐姐好好说话的,不过太子殿下回来了,所以只好和我娘亲离开了。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皇上要为清宁公主选驸马了呢。”
阿菀给她倒了杯茶,说道:“清宁公主今年也十六岁了,是该选驸马了。”
“那你觉得皇上会选谁作驸马?”她兴致勃勃地道。
“这我可不知道了。”
孟妡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告诉你,这是第一手资料哦,我从二姐姐那里得来的。有好几个人选呢,到时候皇上要在这些人中挑一个。”
卫烜终于看不过眼这蠢姑娘腻着阿菀的行为,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知道皇伯父最终会选谁,比你猜来猜去强多了。”
孟妡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放开阿菀,凑过去问他:“表哥,是谁啊?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卫烜斜睨了她一眼,说道:“先去给爷沏杯茶来。”
阿菀看着孟妡真的屁颠屁颠地去茶水间了,简直无语,这小姑娘真是个合格的狗仔,为了第一手消息,竟然牺牲自己去干丫鬟的活儿,简直是生错了年代。不禁对卫烜道:“别欺负阿妡。”
卫烜朝她龇牙,然后冷笑一声,所有和阿菀亲近的男人女人他都想欺负。
阿菀瞪眼,这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