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筱韶一时愣住,旋即不觉掩唇轻笑起来,发髻上一朵碧玉牡丹簪子上的流苏,亦是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这样与她说话,偏偏江 小楼温 柔似水,笑容和煦,不知不觉就让你听得心情舒畅。能够讨人喜欢,这也是一种本事,一种寻常人学不会的本事。
她不由起了兴致,扬眉道:“一切都要等你赢了我再说,不过有言在先,我可是杀遍天下无敌手,从来没有输过半盘棋的,你准备好佛经等着吧!”
江 小楼一笑:“好,那我今日便来领教。”
仅一会儿工夫,安筱韶便用声东击西的方法拿下了一盘。
安筱韶笑道:“看来,你那十二本珍品要保不住了。”
“说好了是三盘,还未得胜怎能如此肯定。”
第二盘,安筱韶步步为营,把一把盘起下得波澜起伏、险象环生,时而江 小楼占据上风,时安筱韶得了优势,最后二人拼杀半个时辰,不过堪堪打了个平手。
安筱韶不由惊讶,心道江 小楼的棋艺还真是很出众,难怪皇后娘娘夸赞不已。她暗下决心,一定要赢她不可。
第三局开始,江 小楼举步维艰,每一步都被安筱韶封死棋路,她也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一步步走下去。安筱韶刚开始占得先机,随后额头却隐见汗珠,走了三五个回合,竟然捉襟见肘,顾此失彼,局面向着江 小楼一面倒去。终究,她只好摊手认输:“那株珊瑚是你的了。”
江 小楼不觉含笑:“何必如此着急,再来两局。”
安筱韶一时玩心大起,真个与她在这里下起棋来。
此刻正是冬日,江 小楼素来畏寒,屋子里的火盆燃得很旺,于是安筱韶额头汗珠越来越密,几乎是香汗淋漓,她又不好意思脱去外衣,只能硬撑着坐在那里,不时用帕子掩着,身后婢女连忙替她打扇。江 小楼坐在她的对面,却是半丝汗珠都没有,鼻端嗅出一股隐隐的兰麝冷香,似是从安筱韶身上飘来。
这香气极为馥郁,掺杂着年轻女子的体香,弥漫了整间屋子。原本正在逗弄画眉的叶词面色微微一变,轻声向小蝶道:“小姐们正在下棋,我带着画眉出去溜溜吧。”
小蝶斜眼瞧她,口中却道:“小姐没有吩咐,你怎么能随便离开,在这里伺候着吧。”
叶词笑脸一僵,隐约就有些不安,目光不住地往鸟笼里溜去。小蝶瞧见她局促不安的神情,心头不由自主起了疑心。
恰在此时,众人突然听见画眉叫了一声,那声音如同箫笙,极为奇异。安筱韶手中的棋子陡然顿住了,旋即猛然站起身,目光流露出一丝惊诧。
江 小楼当然也听见了那叫声,便问道:“怎么了?”
安筱韶蹙起眉头,似是要把脑海中奇异的念头甩出去,便又回到棋桌上来,微笑着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太过疲劳,听错了。”
小蝶也未曾多加注意,端着一盏茶过来,还不忘回头呵斥那只不爱叫的画眉鸟道:“平日怎么哄你开口都不言语,今日却开了金口,哼,别打扰小姐们下棋!”
那只鸟儿因为受了训斥,竟然又叫了一声。叶词连忙扑上去捂住鸟笼,脸上赔笑:“二位小姐恕罪,我这就带它们下去,免得惊扰。”
这一回安筱韶的脸色却陡然变了,僵立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江 小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立刻开口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安筱韶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走过去,迅速从叶词手中夺过鸟笼。垂头仔细看着那一对画眉鸟,目光渐渐流露出无比的惊骇。
大家千金当喜怒不形于色,安筱韶是豪门女子中的典范,更无这样失态的理由,江 小楼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叶词,直把她看得心惊胆战,面色发白。
“安小姐,你这是——”小蝶也是满脸惊讶,目光忽而落在叶词的身上,忽而又看向安筱韶。
“你别出声,让我再听一会儿!”
那只沉默的画眉靠近了女子的体香,被那味道熏得晕陶陶的,竟然接二连三地叫起来。许是被它感染了,另外一只画眉也跟着啼叫。两者初时叫声有些相似,可是仔细听来,分明一个高亢,一个低沉,一个婉转,一个沉凝。画眉声音极为清脆悦耳,而另外一只鸟却在鸣叫之时,隐如萧瑟之声 ,呜呜咽咽。
正在惊异之际,外面的婢女突然惊呼起来:“小姐,外面来了好多鸟啊!”
江 小楼快步走到窗边,整个庭院突然落满了各色的鸟儿,麻雀、燕子、喜鹊、鸽子竞相从天边飞来,簇拥在青砖地上,叽叽咕咕个不停,此起彼伏的鸣叫起来。
安筱韶突然指着鸟笼里的画眉王道:“帮忙把那只捉出来,我要仔细看一看。”
她一边说着,手指已经落在了鸟笼上。叶词立着不动,死死咬紧了贝齿,却是一言不发。
“没听见安小姐的话么?”江 小楼注意到了不对,冷冷地道。
叶词眼底明明藏着不安,面上却一派天真的神情:“小姐,这画眉鸟要是放出来,万一跑了该怎么办?”
江 小楼道:“既然是安小姐的吩咐,你就照办好了,不要多言!”
叶词不敢争辩,却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场面一下僵持下来。小蝶一把推开她,主动帮忙捉了那只画眉鸟出来,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上递给安筱韶。安筱韶接过画眉,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突然沉声道:“有没有皂角的水,取一点过来!”
江 小楼听了这话,立刻吩咐小蝶照办。
小蝶看出安筱韶神情不对,便也不敢迟疑,立刻便去了,不一会儿便取来了皂角水。
安筱韶接过皂角水,小心翼翼地吩咐小蝶看着那只画眉鸟,另一只手抹了皂角水,便向它的身上擦去。
叶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底慢慢浮现惊恐之色,可还没等她向外跑,一道铁壁已经拦在了她的身后。猛然一回头,一张刚毅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楚汉冷冷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叶词牙齿咬得嘴唇都红了一圈,口中越发忐忑:“我……我……小姐,画眉容易受惊,您这样可千万使不得啊!”
没有任何人搭理她,那只通体雪白的画眉,沾了皂角水之后,雪白的颜色迅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江 小楼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吩咐道:“楚汉,这只鸟就交 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