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

作者:秦简



    孙归晚笑眸里柔波荡漾:“朝大师的画得以传世不过一两幅,想必云珠郡主花了大价钱才能得到。”

    赫连慧轻柔地笑道:“钱是小事,关键大师真迹难得。”

    安筱韶终究依依不舍地把画递了过去,江 小楼目光缓缓滑过,一截袖子露出葱管般细白的手指,在月下看起来莹白如玉,叫人移不开目光,她的语气也是极为轻浅,仿佛一阵风吹来就化了:“果然是一幅好画。”

    她本就生得极美,清丽绝俗,五官精致,初看是已是眉目如画,再看时更觉别致无二,一颦一笑都尽显风流 。只可惜她从前并不参与这样的宴会,为人行事也很低调,从无一言半语流传出来,旁人除了知晓她出身微贱,是庆王妃新收的义女之外,再无其他消息。

    赫连慧同样盯着江 小楼支起画轴的素白手指,眼睛轻轻眨了眨,竟然倾过身体,柔声问道:“你瞧,这上面的蝴蝶是不是栩栩如生?”她刚好用身体挡掩着众人视线,竟直接伸出手去从对方手中将画抽出,江 小楼刚要避开,却听见“嗞”的一声,整幅画如同上好锦缎,瞬间撕成了两半。

    所有人瞬间呆住,赫连慧一脸的笑一下子冻了起来,声音打着颤:“小楼,你怎么能……”她像是是自觉失言一般,立刻捂住了嘴巴。月光之下她的神情显得楚楚可怜,眼睛里满是摇摇欲坠的泪水,“我好容易才寻到这幅画想要送给父亲做为寿礼,这下我该怎么向他交代——”

    众人在震惊之余,看向江 小楼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异样。

    “你若是对云珠郡主有意见,大可以关上门去教训,何苦拿宝物来糟蹋。”看到如此好画毁于一旦,安筱韶险些要晕倒,她腔子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惊讶的声音已完全失去往日镇定,变得细薄如刀,“这朝大师的画有多珍贵你知道么……”“空有一副好皮囊,没想到是这等下等龌龊的女子!”心直口快的鹏城将军府千金周素素不由自主冷声,手中的象牙扇子竟也捏紧了。

    安筱韶等人都是京中小姐中的翘楚,如果在她们眼前丢了份,将来再也别想在京城立足。小蝶在后面看得仔细,分明是赫连慧故意去抢那幅画,一扯之下才会将画毁掉。她上前一步,控制不住地道:“云珠郡主,明明是你!”

    赫连慧一张娇弱的脸上立刻染上泪水:“都是我的不适,让各位受惊了。”

    安筱韶皱起眉头,难得严厉道:“这幅画是你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却被人当众毁了,该道歉的应该另有其人!”她的目光如刀刮一般划过江 小楼的面孔,若换了胆子小的,只怕当场就要吓哭了。

    众人都不悦地看着江 小楼,如果她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人给她下帖子了。被京城淑女们排除在外,庆王妃知晓怕是要晕过去。在所有人谴责的目光中,江 小楼只是望了众人一眼,口中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是一幅赝品,各位何必如此紧张。”

    “什么?赝品!”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了起来,赫连慧心下一时乱跳,连忙道:“小楼,这可是真迹!毕竟是我的东西,咱们都是一家人,弄坏了我也不会叫你赔偿,总不能硬说成是——”

    “好端端的一幅真迹毁就毁了吧,好好道歉就罢了,咱们谁也不会揪着你的错处不放,竟然还敢说是赝品,这等人品实在是恶劣到了极致!”周素素猛然站起身来,白皙面孔气得发红,显然是极为厌恶眼前这种推卸责任的小人。以她大家小姐的身份说出这等话,可见是气得狠了。

    众人都冷笑着看戏,江 小楼轻轻捡起地上撕成两半的画,面上的笑容极为恬淡:“这幅画的笔锋瘦骨嶙峋,色调奔放,与朝宗大师晚期寄情山水的作品比起来,完全失之于恬淡自然。”

    安筱韶黛眉轻轻蹙起,不由自主辩驳道:“朝大师晚年的确寄情山水,画风趋近于自然,但每个人作画的时候,心情都会影响到画风,便是一时画风有所改变,也不能证明什么。再说,画上有五种印章,这印章在过去的典籍中都曾有过详尽的记载。关于印章的鉴别,我是绝对不会错认的。”

    全都是名门千金,从未如此针锋相对,一旦安筱韶站定了立场,所有人必将群起而攻之,因为众位小姐都是以安府千金马首是瞻,到时候江 小楼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哪怕她不过是无心之失,也会变成罪大恶极。尤其安筱韶平日里脾气温 和,到了坚持立场的时候却绝不含糊,曾经有过一位学士府千金因为犯了她的忌讳,竟然就此被赶出京城社交 圈,一度灰溜溜地回老家去了,可见安筱韶在一众人中影响力之大。现在江 小楼明明犯了错,居然还百般寻找借口,场面闹到这份上就太丢人了。

    孙归晚咳嗽一声:“好了,此事就此揭过吧。今天咱们都是上门做客的,何必闹得如此难看。明月郡主,你给云珠赔一声不是也就罢了,如此固执己见,叫别人要怎么看你?”

    赫连慧轻咬贝齿,白皙的面上十分难堪地道:“诸位千万不要为难小楼,她真的不是诚心的……”她这里越是谦逊宽容,越是反衬江 小楼的刻薄冷漠。

    “江 小楼,难得云珠郡主如此深明大义,还不赶快道歉。”周素素面色冷冷地道,她素来和赫连慧交 好,当然越发瞧不得江 小楼,所以态度和架式都算是咄咄逼人。

    江 小楼连瞧都不瞧她一眼,只是轻描淡写道:“请大家仔细看看这幅画,题字上的这一首诗,上面写着赠友江 宁远五个字。”

    “并不奇怪,因为这是一幅送给友人的画。”安筱韶毫不犹豫地道,她是当世才女,当然不可能判断错误。

    江 小楼轻轻摇了摇头:“江 宁远的确是朝宗大师早年的朋友,可在朝宗大师三十岁的时候,两人便因为政论不同发生了矛盾,从此朝宗大师避不见面,江 宁远数次上门都被拒之门外。试问到了朝宗大师晚年,怎么反倒原谅了他呢?”

    “人在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脾气倔强,到了老年很有可能会转变心思,更别提他们二人还有过去的情谊在。”安筱韶神色无比认真。

    江 小楼听了这话,不觉莞尔:“若只是政见不同就罢了,江 宁远还把朝宗大师赠与他的画转手高价卖给了曾经陷害朝宗,以至他被流放的大贪官严林。真正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试问朝宗这样的一代宗师,又怎会原谅如此背信忘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