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雪凝看着被掌柜驱逐的几个人,一个个皆是破衣烂衫,面如灰土,披散头发。如今天气渐渐冷了,她穿着厚厚的袄裙和披风,在寒风之中仍旧有些瑟瑟发抖,这些人却是赤脚,一眼望去都是红肿的冻疮和青紫,看起来十分可怜。她不由动了侧隐之心,对掌柜道:“这么冷的天,他们是要做什么?”
姚掌柜道:“郦小姐,这些要饭的就是来讨点饭,但他们不应该站在店门口耽搁了咱们的生意。”
郦雪凝看向江 小楼,江 小楼叹了一口气道:“给他们一些饼和热汤,让他们喝了再走吧。”
姚掌柜犹犹豫豫:“可是这不合规矩吧,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上门讨饭的人,不小心会占了晦气!”
掌柜的顾虑说出来之后,小蝶却看不惯他的嘴脸,道:“这店铺是小姐的还是你的,小姐让你给他们一些吃的,你却推三阻四,未免太僭越了!”
姚掌柜一愣,连忙道:“是,您说的是,我立刻照办!”说完,姚掌柜便赶忙进去吩咐小厮,迅速准备了一些热汤和饼子,特意用大铁桶盛着,一路拎了出来分发给这些乞讨的人。
他们连连称谢,三两口就将热汤给喝光了,大饼却是不舍得吃,纷纷塞进怀里。郦雪凝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眼圈发红。
江 小楼笑道:“雪凝,你的心肠还是这样善良。”
郦雪凝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世道,谁活下去都不容易。你瞧他们,有的人头发都白了,还要四处流浪、无家可归,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
江 小楼神色如常:“天下这种事情太多了,不是我心狠,只是管不过来。”
郦雪凝也明白这一点,只是柔声道:“是,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吧。”
江 小楼望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又吩咐掌柜取了一些饼出来。讨饭人见到粮食,顷刻之间就把饼抢得精光。
京城乞丐成千,但却不会成群结队,这些人有些奇怪。江 小楼瞧他们大多数都是年老体弱,却有一双年近三十的夫妻,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说话却是辽州口音。她不由心下三分诧异,主动问道:“你们是辽州人?”
那女子抬起头来,却是面黄肌瘦,神情萎靡,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孩子,垂下头去一言不发。她旁边的男人回答道:“是,我们是辽州人。因为家乡的田地被豪强给夺了,迫不得已这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江 小楼闻言,细细打量那对夫妻一眼,神色莫名。郦雪凝看到这种情形,不由道:“辽州,岂不是你的故乡?”
江 小楼淡淡道:“不错,我父亲便是辽州人。当年他带着我和大哥,一路从辽州迁进京城,说起来他们还算是我的老乡。”
这边动静这么大,孩子却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不哭不闹,实在有些古怪。郦雪凝问道:“他怎么了?”
那妇人终于开了口,满脸焦急:“昨晚还好好的,可是今天却叫不醒了!”
江 小楼上前看了一眼那孩子,他应当有两三岁了,但因为一直忍饥挨饿,就只剩下一个大大的脑袋。她伸出手摸摸孩子的额头,只觉得阵阵发烫。略一沉思,便回过头对掌柜道:“这孩子病了,去请一位大夫来。”
姚掌柜脸上露出难色:“小姐,时辰不早了,您不是还要回府吗?”
小蝶立刻喷了他一脸口水:“叫你去就去,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看到江 小楼神情不善,姚掌柜立刻说道:“是、是,我这就去办。”他刚下台阶,却陡然想起了一件事,转头问道:“小姐,要我请哪一家的大夫?”
给乞丐看病,谁家大夫都不肯来。
江 小楼道:“去请南屏街的傅大夫,你只要向他说是江 小楼相请,他一定会来的。”
掌柜心里嘀嘀咕咕,却是亲自去请人。江 小楼这才吩咐人把那对夫妻领进了院子里,至于其他人,她则是给了一些银子,打发他们离去了。
那妇人一直死死抱着怀中的孩子,神色十分紧张。郦雪凝见她如此,目中不由自主也露出恻隐之色,频频向门外张望。
半个时辰后,傅朝宣满面霜色地赶了进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江 小楼道:“傅大夫,这么晚了还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只不过这孩子得了病,一直都没有苏醒,我怕他有什么事,所以才会让你来看诊。”
傅朝宣还以为是江 小楼出了事,急得后背发凉,却没想到是这种情形,不由一愣。很快,他便醒悟过来,认真给孩子看起病来。
郦雪凝在一旁看着这对陌生夫妻,到底觉得有些不妥,低声道:“小楼,给孩子看了病,就让他们离开吧。咱们不适合收留陌生人——”
江 小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晶莹眼底满是关怀,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警醒,不由唇角微翘,投下赞许的眼神,声音却寻常:“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