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小楼再次向他拜倒:“小楼刚才试探伯父,罪该万死,请您谅解。”
谢康河一愣,转头看了看旁边满面歉意的郦雪凝,不由惊呆,然而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试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亲自上前把她搀扶起来:“你叫我一声伯父,我又怎么能不理解你的处境,何以谈得上怪罪。”
他言谈风度都十分大度宽和,江 小楼笑容满面,神情也多了三分敬意:“是小楼草木皆兵了。”
“不,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上。上次我去江 家墓园,发现有不少人鬼鬼祟祟,就怀疑有人想要动你父亲的坟墓,所以才会冒昧的准备悄悄把他们迁移出来。”谢康河在向她解释。
江 小楼早已知晓,梁庆和严凤雅怀疑江 家父子藏有家产,这两个人也真是无耻之徒,居然连坟墓都不肯放过。她再次向谢康河表达谢意:“伯父一片苦心,小楼多谢。”
太无先生在旁边看了很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谢康河所说的坟墓,便是江 小楼的父亲,他不由叹息起来:“这才是缘分,居然能让你们在这里相遇。”
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缘分,一切都是人为可以设计。江 小楼隐没心中的话,来这里之前,她打听过太无先生,也打听过谢康河,无意之中发现他们两人竟然是故友。她思虑再三,贸贸然找上他太突兀,在这里相遇反倒更为巧妙。不要怪她多疑,即便是父亲曾经提过可以信任的人,她也不会轻易托付。
郦雪凝微笑看着他们,没有再开口。
太无先生好奇地问道:“我和你相交 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位朋友?”
谢康河笑了,他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
江 小楼也望着他,的确,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认识谢康河,尽管他们都是出名的大商人,都是巨富,却从无来往,甚至她在江 家从未见过他。如果他们真的是好朋友,为何父亲直到临死之前才向她说,若是有困难,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可以来找这位谢伯伯。
能让父亲生死相托的朋友,绝对不是普通人。但这一对老朋友,却是多年未曾来往。
谢康河看所有人都面带疑惑,不由开了口:“从前在辽州的时候,子虚兄颇有家财,是个真正的富家公子。而我,当年只是一个一字不识、一文不名的渔民的儿子。那时候我父母亲还在世,我还有一个小妹妹,一家四口靠打鱼为生,但仅仅吃饱而已,既不能吃好也不能穿暖。有一次,我独自出去,却遇到子虚兄无意落水,所以我救下了他。他给我五十两银子作为酬谢,我很高兴地捧着银子回家,却被父亲胖揍一顿,他说救人是本分,让我不要收意外之财,我没办法,只能拿着钱去还给他。”
事实上,有些话谢康河没有说,父亲拒绝那五十两的时候,他的小妹妹已经在饥寒交 迫的生活中变得营养不良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尽管如此,老实巴交 的父亲也坚决不肯收下这笔钱。三天后,他的妹妹在母亲的哭喊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闭上了稚嫩的双眼。当时的谢康河还很年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只能跑到河堤上去大哭,然后他遇到了化名为工子虚的江 乘天。江 乘天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十分感动,特意跑到他家去看望。从那之后,他们就变成了朋友,一对压根完全不对等的朋友。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贫民小子。
这友谊十分奇特,也引来许多人的非议。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江 乘天都我行我素,照样来往谢家,甚至对谢家父母像是亲生父母一样尊敬。
“后来,子虚兄经常跟着我一起到河上去玩。有一次,我们在河里发现上游飘来一卷芦苇席,一时好奇,我用桨勾住席子……打开一看,赫然发现里面裹着一具女尸。我很害怕,担心别人会以为这女人的死和我们有关系,立刻便想要把这席子丢掉。可是子虚却说,人到了这种绝境实在可怜,还要在河里做水鬼,不如将她埋掉,以后也能投个好胎……我刚开始有点犹豫,后来还是听了他的话。我们两人一起把她弄到岸上,谁知就在把尸体搬到河边的时候,我一不小心被席子的尾部绊倒,她就从席子里滚了出来,我们同时呆住。她的肚子上……有一个洞口,无数的鳗鱼苗正从里面溢出来,少说也有近百尾。”
“鳗鱼苗!”太无先生惊叹,“真的是鳗鱼苗吗?”
“是,的确是鳗鱼苗。”谢康河毫不隐瞒。
鳗鱼产卵于海,生长于江 河,似蛇,但无鳞,因为像片柳树叶子一般,又称“柳叶鱼”。味道很是鲜美,权贵们极为喜爱,常常出高价购买。可惜鳗鱼苗不能用人工繁殖来培育,每年到了固定的时候,渔民们都会在河口附近用手叉网来捕捞正要溯河而上的鳗鱼,可是哪怕等待一个月,捕到的也是凤毛麟角。越是这样,越是稀奇,一条的收购价比黄金还要贵。
“我们很惊讶,我刚开始认不出这种东西……子虚却让我一直守着,等到没有鳗鱼苗游出来,我们才将她包皮皮起埋葬,两个人还很虔诚地对那坟作了揖。”谢康河这样说完,似乎陷入了沉思。
众人听得十分入神,几乎都忘记了追问。
“卖掉鳗鱼苗,挣了整整三百两。得到这样的横财,我特别欢喜,可是我的好朋友却从此消失了。”
江 小楼心中一顿,不免好奇追问:“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谢康河看着她,神色十分温 和,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我最好的朋友「…奇书网…txt小说下载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再也没有出现在渔村。因为他怕结交 不到真心的朋友,一直没有留下真名,所以我花了很久时间都找不到工子虚这个人,不得已请秀才画了他的样子,才一路寻到江 家去。我在门口等了三天,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江 家已经搬走了。我并不相信,可是不管我再去多少回,都找不到任何一个江 家人。”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为什么发达之后,江 乘风反而会避不见面呢?
江 小楼轻轻弯唇,露出一个轻不可见的微笑:“我知道真正的原因。”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猜测,江 小楼却是一念闪过,便已经洞悉。
她的机敏,太无先生都自愧不如。
见到谢康河面露急切之色,江 小楼深深知道,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