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伤心的,只是江 小楼已经最大程度保全了他的自尊心和脸面,他又怎么能自己揭下来?自尊不是用来践踏的,被拒绝了,也要保持很好的风度,这是他多年所受的教育。
江 小楼站在凉亭里,目送着傅朝宣离去。
傅朝宣走下台阶,下意识地回眸,她正望着他笑得从容。那美丽的面孔,笑容飞扬,幽致烈艳。
一瞬间,他心口闷闷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有片刻的时间,他几乎想要扭头再哀求她几句,可是最后他的自尊心阻止了这样的举动。他只是报之一笑,像是没有受到打击一样,挺直着脊背,快步离去了。
江 小楼的确没有说谎,她感到很高兴,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有男子表白爱意都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但她还没有回转,就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你啊——”
江 小楼回过神来,就瞧见郦雪凝满面的惋惜,是发自真心的惋惜。
“傅大夫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你却错过了,真不知道说你聪明还是愚笨好。”
江 小楼笑了笑,声音依旧平缓,却轻快了几分:“那你就认为是我愚钝好了——”
郦雪凝无奈地勾起嘴角:“真是傻瓜啊。”
江 小楼斜睨她一眼,笑而不语。就在这时候,她瞧见一个药童带了一位男子走入大堂。
那是个中年男人,白皙的皮肤,个子很高,削瘦的身板挺得笔直。他的脸轮廓很深,一双浅灰色的眼珠,充满着宽和的光芒。到了他这个年龄,单用英俊二字形容太贬低他了,应当说他别有一番脱俗的气质,那种可以让你轻易从千百人之中分辨出他来。他跟着药童向大堂的方向走,明显是去拜会太无先生。
药童对待他的态度十分熟稔而自然,看起来就是先生的常客或者朋友。当他走过凉亭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江 小楼一眼,眼神十分周正宽和,并未因为凉亭里有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便多加侧目。这很不寻常,因为每天来这里看病的人和家属,总会情不自禁多看江 小楼几眼。因为这个姑娘容貌美丽,气质高贵,就像是一株香昙,总是吸引着每个人的眼光。
“他是太无先生的客人吗?”郦雪凝远远看着,难得对此人有一丝好奇。
江 小楼的目光尾随着那个中年男子,面容浮现起一丝清澈的微笑:“不,他叫谢康河,是一个富豪。”
郦雪凝觉得江 小楼的神情语调都有些特别,不由转过头来看着她的侧脸,问道:“你认识他?”
江 小楼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过——很快就会认识了。”
这句话说得十分奇怪,什么叫不认识,什么叫很快就会认识,难道江 小楼会上去毛遂自荐吗?郦雪凝正在惊讶,却听见小楼说道:“雪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郦雪凝并不犹豫,道:“你说。”
江 小楼随手摘下锦囊送给她,认真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重要,你千万不要忘记。”
郦雪凝难得见她神色如此郑重,便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她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问要怎么做,立刻就答应了。真正的朋友不是如此吗?江 小楼放了心,在她耳边低语数句,郦雪凝听得连连点头。
谢康河是太无先生的好友,太无先生一见到他,立刻高兴地站起来:“来来来,赶紧把那盘棋端出来,今天你一定得下完棋才能走!”
谢康河无奈地笑道:“我是来给夫人讨药方的,每次都被你扣在这里,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太无先生满脸的理所当然,道:“怎么这么畏妻如虎,真是没用!早告诉你不要娶妻,像我一样快活自在多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人坐下,棋盘已经急忙摆好,生怕谢康河后悔。
谢康河苦笑,却也没有拒绝。两人当真坐下来开始认真对弈,只可惜太无先生医术高明,棋品太臭,三不五时便要举棋反悔,谢康河倒是还好,旁边的弟子早已经是满脸冷汗了。
难怪没人肯陪师傅下棋,本当举起无悔,这棋品实在是太臭了。
就在他们下棋的功夫,一名弟子进来禀报:“师傅,郦姑娘有头晕呕吐的症状,不知道可否现在面诊?”
太无先生正举着棋,听了这话立刻放下,道:“请她进来!”
郦雪凝举步而入,她身着青色丝质罗裙,肤色白皙,气质清雅。太无先生看到她,连忙说:“把手伸出来。”
郦雪凝脸上带着惭愧,盈盈拜倒:“太无先生,为了见到您,我说了谎,请您原谅。”
太无先生极为奇怪,道:“为了见我,什么事?”
郦雪凝看向身边面带疑惑的谢康河,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激动:“因为我刚才在凉亭里见到了一位恩人,所以特意来拜会。就是这一位——”
恩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谢康河与太无先生对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谢康河惊讶地道:“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为何称呼我为恩人。”
郦雪凝眼角余光察觉到背后一道视线正在观察着他们,她想起江 小楼的叮嘱,便声音悲切地道:“谢老爷可能已经忘记了,可我永远记得,十一岁那年,是你把我从血泊中救下来,并且将我平安送回城中。”
谢康河满面惊讶,郦雪凝所说的话,他根本不记得。
雪凝毕竟在青楼 里呆过,虚情假意也并不难办。此刻她泪珠如肆意飞扬的春雨,语带哽咽着说:“我家中住在京城杭家巷,母亲早逝,父亲是普通商人,因为家中无人照料,他便带着我四处经商。有一次走到临州城外,我们遇到一群马贼,他们抢走财物,还杀了我的父亲。我不得已躲在父亲的尸体下,后来是你路过发现了我,把我从尸体下面抱出来……”
“你送我回到京城,却是坚决不肯留下姓名。父亲死后,叔伯就把我家的房子占去。我年纪幼小,没人替我讨公道,只能带着父亲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南下去投奔了舅父。直到三个月前才回到京城,我第一次瞧见你,就立刻认出你来了。您是我的恩人,请受我一拜……”郦雪凝满面的感激,声音婉转,让人不由自主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