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不想跟他纠缠,掉转头就走。他不紧不慢地跟过来,很快跟她并肩,故意刺激她:"听说你回离城工作了,跟家人住在一起吗?"
她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住你家里。"
"你当然可以住我家里,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什么事都不是这么绝对的,十七年前,我从这桥上跳下去的时候,认定自己必死无疑,也认定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看着舒曼说。
舒曼停住脚步,盯着他:"你……也跳下去过?"她指了指桥下。
"嗯,跳下去过啊。"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像跳下去是件很轻松随意的事情,"当时正是冬天,水冷得刺到骨头里去了,我现在关节很不好,一到冬天就痛,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怎么,你也干过这事?"
舒曼没看他,反问他:"你为什么跳下去?"明知道他不会回答,她仍然这样问。谁知他只悠长地叹息了一声,道:"弟弟死了,母亲疯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了活着的勇气,当然就跳下去了。"说着他也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什么表情。
舒曼也趴着向下看,问他:"你是从第几个桥墩跳下去的?"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第十七个,你呢?"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怕死啊,其实自杀的人比任何人都怕死,因为害怕,就来回地在桥上走来走去,数桥墩,数栏杆,你不是这样的吗?"
"我是第二十一个。"舒曼回答。她并没有说明是因为什么跳下去的,不说叶冠语也知道,除了林然,还能有谁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听说前几天这桥上被捅死了一个人。"舒曼忽然想起这件事,报纸上看到的。
"哦,死了人。"叶冠语点点头,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真是个不幸的消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惋惜。
舒曼就是看不惯他这德性,想绕开走,他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上哪去?既然见了面,我请你喝早茶吧。"
"谢了,我已经吃过了。"舒曼甩开他的手。
"小曼,你对我有成见。"叶冠语打量着她说,"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我这人不大会奉承人。"
"叶先生太抬举我了,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谈不上谁得罪谁。"舒曼冷着脸,根本不拿正眼看叶冠语,转身就走。叶冠语也没有叫住她,只在背后说了句:"看在林然的分上,你也不应该这么对我……"
她一愣,停住了脚步--
扭头怔怔地看着他:"你,你认识林然?"
他淡然一笑,依旧是很从容的样子:"何止认识,我们曾经是故交,怎么,杜长风没有跟你说吗?"
"他没有跟我提过,你真的认识林然?"舒曼恍恍惚惚地打量着叶冠语,目光哀戚,有点灵魂出窍了。一提到林然她就这样,叶冠语不由得有些灰心,别说他,就是杜长风,也别想轻易取代林然在她心中的位置。他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邀请她:"找个地方聊聊吧,老站这里吹风,你会病的。"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舒曼忙不迭就答应了。叶冠语更是暗自懊恼得不行,之前对她做了那么多,竟然抵不过他嘴里一句"林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傻,十几年的痴恋,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容纳他人的空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一直是个很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而且他也绝不会放弃,否则就等于是将她拱手让给那个疯子。
叶冠语的车就停在河岸的花圃边,阳光下显得格外招摇,据说整个桐城仅此一辆,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摆在路边盛气凌人不说,看那车牌就让人吐血,"1888",真够他发的!如果是平常,舒曼打死也不会坐上去,但他是林然的故交啊,只要是跟林然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会想亲近,她乖乖地坐上车,一言不发。
桐城久负盛名的西子茶楼。
叶冠语并没有在大厅落座,而是将舒曼带到了自己的VIP包间,这是他长期包下来的,用来招待重要客人。举止优雅的服务生替他们端上热气腾腾的咖啡,又摆上精致的糕点和水果。"请慢用。"服务生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轻手轻脚退出房间,替他们带上门。
舒曼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上,也不在咖啡上,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冠语,等着他告诉她有关林然的事。叶冠语却不慌不忙地为她在咖啡里加糖,又将糕点端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我看你脸色发青,估计没吃早餐吧。"
"我不想吃,你快说:你跟林然到底是怎么回事。"舒曼急不可耐。叶冠语笑了起来,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跷起腿,避重就轻:"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过去跟林然是朋友,还是很好的朋友,他去世的时候我正在法国,没有赶回来。"
"就这些?"舒曼很失望。
"你认为还有什么?"叶冠语目光闪烁,他其实是很偶然地说出林然的名字,并不想多谈,过去的事对他而言想都不能多想,那是心中不可磨灭的痛。舒曼却不甘心,说:"可我从来没听林然说起过你,从来没有。"
叶冠语反问:"你认识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