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郡主哑口无言,傅明华不如她这般神色激动的质问,却仍是将她问得张不开嘴来。
“如今容涂英伏诛,容氏一族遭斩,定国公府受其牵连,亦是当日令尊自己的选择。今日武安公府遭喝斥,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先前不能答应你救定国公府的要求,如今自然也不能再答应你其他的要求。”
傅明华想起她之前说过自己‘冷静’的话,心里翻涌。
丹阳郡主当初受定国公府宠爱,一出生便享汤食沐邑,不知人间疾苦。
出嫁之后,为定国公府求情,虽燕追喝斥她是有借机生事的缘故,可是武安公府为她一时冲动的举动付出代价,却是事实。
但是若换成了自己,她又有什么?
长乐侯府不会成为她的后盾,谢家与她之间,只是互相为对方所用。
当日容涂英谋逆之时,她挺着肚子躲藏在龙门山下的谢氏别庄之中,发现了银疏的背叛,却只有冷静等待。
她若不冷静,怕是如今的下场比之丹阳郡主更不如!
傅明华抿了抿嘴唇,强忍着想转头与丹阳郡主说话的冲动,快步向殿内走:“天色已晚,再耽搁宫门怕是要落了锁。送丹阳郡主出宫!”
杨复珍在她身后,大声的道:
“送丹阳郡主出宫……”
夜色里他的声音极大,传得很远。
傅明华心里开始还有些不平,只是每走一步,心中的那丝突如其来的怒火便渐渐消弭了许多。
丹阳郡主有些傻愣愣的站在她身后,她想起之前傅明华说的话,本能的便想上前,碧云伸手将她拦住:
“郡主,娘娘已经说过了,天色已晚,再耽搁下去,宫门怕是要落了锁。”
她数次与傅明华往来,年少之时也是见过碧云的,知道她是傅明华身边亲近的大丫鬟。
只是此时碧云皱着眉,语气有些生硬,显然是生气了。
“我……”
“奴婢让人送您出去吧。”
碧云打断了她的话,吩咐了一个宫人前来要送她,丹阳郡主噙着眼泪,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一生中,受到过的磨难并不多,面对这样尴尬的情景的时候也不多。
此时她隐隐觉得自己似是说错了话,但她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
从宫中出来时,丹阳郡主才觉得有些害怕。
娘家落得这样的境地,婆家里此时她竟然不敢回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皇宫,此时连出几道宫门,她隐约只能看到观风殿的殿顶罢了,巍峨入云,屹立得高高。
“郡主……”丹阳郡主身边的奴仆看得出来她心情不佳,小声的唤了她一句,声音也不敢大了,丹阳郡主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
“走吧。”
无论如何,再是艰难,也总是要回去面对的。
这一刻她想起自己之前说傅明华太过‘冷静’的话,直到此时,她想到自己回去要面对的事,她突然也很羡慕那一份冷静。
好似换成傅明华面对这样的情景,她恐怕也会沉着应对,不会像自己这样慌张吧?
丹阳郡主想到此处,隐约有些明白傅明华对她说过的‘羡慕’她的话。
没有人是生来便这样冷静的,想想她曾经历过的事,想想她是如何从丧母的长女,顶着傅其弦那样一个名满洛阳的父亲,嫁进秦王府,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不仅只是燕追爱她。
没有什么爱是与生俱来的。
“回去吧。”
丹阳郡主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极力做出镇定的模样。
她还有一双女儿在武安公府,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也该咬牙熬下去。
今日得的果,是她种下的因。
她想到此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
回到府中时,丹阳郡主原本以为会等来武安公、周夫人及丈夫的厉言喝斥,可是并没有什么人理睬她。
她也没有见着周世子,问了下人,说是世子被国公爷及夫人召唤去了。
丹阳郡主想要等着丈夫回来,与他解释。
可是要该解释些什么,她自己心中也是没有数的。
只是等到亥时了,周世子没有回来,她的贴身丫鬟却是慌乱的跑了进来,失态到扑她跟前了,才惶声道:
“郡主,定国公府出事了!”
丹阳郡主‘嗖’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夜里原本被重兵把守的定国公府中,世子薛涛求见皇上,说是有要事秉报。
傅明华得到消息之时,燕追已经令刘政知将薛涛带进宫里了。
“薛世子说,容氏谋反一事中,他的妻族阴氏也卷入其中,与河东道都乐侯府严家有所勾结,共同贩卖钢铁、武器,为容涂英及昔日被斩的逆贼凌宪所用,”杨复珍也说着自己从孙固处打听来的消息,“皇上对此十分震怒,有办严办阴氏。”
内侍与内侍之间,也是有交情的,耳目之广,不输于探子了。
杨复珍是当初崔贵妃留下来的旧人,傅明华在用他,却不算重用。
他有意讨好傅明华,以显示自己的才干。
傅明华心中有数,只是对于他口中所说的燕追的‘震怒’,却是十分了然的。
阴氏与都乐侯府当初与容涂英有染,此事燕追怕是早就知晓,却隐而不发,等着有人来举报,才有所动作罢了。
他背地里怕是早就安排了人手,物证、人证应该都是早就准备齐全的。
只是傅明华万万都没有想到,这个举报阴氏、严氏的人,会是阴丽芝的枕边人,定国公府的薛涛。
不过细细一想,此事也并不奇怪。
燕追做事,向来极有主张,他心有城府,且极深沉。
定国公府要如何处理,他怕是心中早就有数的。
有长公主在,定国公府要杀人,却不能杀绝了,以免将来言官记载他太过狠辣。
是以他关押薛晋荣,又令刘政知围困定国公府,一面诱丹阳郡主将武安公府拖下水后,下一刻薛涛便举报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