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丹阳郡主泪眼迷蒙的抬起头,就看到夜色下,傅明华踩了廊下灯光,朝她缓缓走来。\.\.
丹阳郡主就想起了年少之时,她与傅明华第一次说话时的情景。
是在谢三太太阴氏的宴上。
“元娘……”她伸了手出来,刚动了动嘴唇,却又想起了今日燕追说的话,便如被烫到了一般,将手收了回去,脸上露出怯怯之色。
她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傅明华还愿意见她。
她的眼眶有些发烫,低垂下头去抽抽噎噎的哭。
年少之时的丹阳郡主出身定国公府,又是极受宠爱,被薛府捧在掌心里长大的。
在今天之前,她生平仅受过的挫折,便只是当初与简叔玉那场并未成的婚事罢了。
她嫁入武安公府后,生了两个女儿,都有丈夫顶着,应允公婆,在二十五岁未得子嗣时才纳妾。
丹阳郡主这一生,可说过得顺风顺水,少有大风大浪。
可是今日只是因为她的那一时冲动,一声呼唤,而将一切都搞砸了。
事到如今,她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傅明华平静望着她看,她哭得眼都肿了,却仍泪眼婆娑的盯着自己看。
“扶郡主起来。”傅明华转过头吩咐身侧的宫人,看丹阳郡主被扶了起来,她捏了帕子替丹阳郡主轻轻擦了把脸。
那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泪水洗刷得差不多了,眼睛红肿,傅明华手才刚碰到,丹阳郡主便轻轻的缩了缩身体。
“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见着她时,丹阳郡主总想见她,如今见到人了,丹阳郡主却反倒张不开嘴了。
她踌躇半晌,仰了头问:
“我错了吗?”
入冬之后,白日便短了许多,天色黑得极快,观风殿里,隐约可见亭台楼阁,及廊下走动的侍人宫娥。
天还未完全黑透,廊下已经挂了灯笼,傅明华披了斗蓬,看着丹阳郡主眼里的惶恐。
兴许是她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丹阳郡主眼中又有水意要弥漫出来了。
“你,您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有些艰难的笑,语气有些难过:“我也讨厌我自己。”她嘟囔了一声,又吸了吸鼻子,傅明华就摇了摇头:
“没有。”说这话时,她拧了拧秀气的眉,点了胭脂的樱唇抿了抿:“我是很羡慕你的。”
“羡慕我?”
丹阳郡主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疑惑不解的抬起了头来望着傅明华看。
已经一天时间了,可是她妆容未乱,发丝依旧服贴,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儿失仪之态。
相较于自己此时满身的狼狈,入宫之时脸上画好的妆,此时已经糊成一团。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羡慕的?”
傅明华微微一笑,伸手替丹阳郡主整了整袖口:
“丹阳,羡慕你总是这样。”凡事都有人替她考虑过了,所以养成她这样天真的性格。
“当初简叔玉之事,有燕玮替你挡了灾祸。”
使她避过了嫁给简叔玉,到最后简叔玉叛乱,而连累定国公府,使丹阳郡主也死于叛乱的下场。
“你瞧瞧,你如今嫁入武安有府,丈夫性情敦厚,有养育了一双女儿,定国公府的事,你为什么要管呢?”
傅明华这话让丹阳郡主眼睛一下便瞪大了,她想要为定国公府说情,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遭燕追打断了。
可此时傅明华提及此事,分明是她心中对于丹阳郡主的打算也是十分了然的。
“你,你怎么知道?”
“定国公府此次谋反,被皇上下令关押监狱之中,至今长公主求见皇上多日,依旧不得成功。”傅明华平静望着她看,“你我之间,昔日旧时曾有来往,可有什么样要紧的事,要让你单独急着找我呢?”
丹阳郡主一听她这样说,眼泪便流了下来。
“这桩事情,你不应该插手的,你已经出嫁了。”傅明华双手笼在袖中,夜风吹得她胸前系着的斗蓬丝带不住晃荡:“定国公府的事牵连不到你的身上,你被薛夫人护得太好了。”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
丹阳郡主抬头去看她,也不知是不是这初冬的入夜阴寒,傅明华嘴角边虽然带着笑,可是笑意却未及她的眼中。
自两人相识以来,丹阳郡主就发现她仿佛一直都是这般,冷冷淡淡,不温不火。
她仿佛没有特别欢喜的时候,也不会有愤怒到失态的模样。
当日上巳节时,洛水之上的画坊中,她被柱国公府的魏敏珠为难时,不怒不急,却将魏敏珠奚落得狼狈异常。
被当时的崔贵妃召见时,也不见欢喜之色。
以往丹阳郡主总觉得她仪态端庄,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令人赏心悦目。
她的语气神态,说话时的眼神与细微的神情,都仿佛一部活生生的礼仪闺范。
可是此时丹阳郡主自己如此狼狈不堪,傅明华却依旧如此时,她心里却不由有些难过:
“元娘,你是不是从不会有因为关切一桩事情,而焦急失态的时候?”她说到此处,有些激动: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定国公府是我的家,那里面的人,是我的亲人。我父亲、母亲,我的祖父母与兄长、叔伯。”
她擦了把泪,咬着嘴唇摇头,语气有些颤抖:
“元娘,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仿佛高高在上,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容,可是我不是你,我只是想要,想要……”
她越说越是语无伦次,碧蓝等人有些警惕的望着她看,傅明华却依旧是平静的听她发火。
丹阳郡主不知怎么的,便觉得有些泄气了:
“我只是以为,我们,我们曾经是朋友,我以为……”
“哪怕我们是朋友,可是丹阳,我并不欠你什么。”傅明华叹了口气,“定国公府投靠容家,求的是长远富贵,求的是从龙之功,”她折转身,却低侧过头去看丹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