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的丈夫性命极有可能不保,参与了这样的大事,不止是薛晋荣一个人难以逃脱,府中大大小小,她的儿子、女儿们,怕是都要受其牵连的。
想到此处,彭氏眼泪越发流得急了。
长公主嘴唇哆嗦,咳了两声:
“你以为我不知晓?只是皇上已逝,秦王性情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就是嘉安帝在世时,长公主都不确定薛晋荣犯了这样的事儿,嘉安帝会不会饶了这个侄子一命。
当年姐弟感情不过如此,更别提如今侄子登位了。
想到此处,长公主心中又恨又痛:
“母亲临终之时,也不肯将玉蝉送我保命,如今晋荣又……”
她已经一把年纪,却偏偏还要为了儿孙及定国公府前程,跪在这宫门之前,一宿过去,却连见她的人都没有。
秦王府里,傅明华再睡了一阵,醒来时精神才好得多了。
宫里已经派了人来接她入宫,备好了马车,她被人扶着上了车向宫中驶去,这一趟进宫里,与以往任何一回都有所不同。
碧蓝等人抬头挺胸,从没有觉得如此意气风发过。
当日的傅明华曾在长乐侯府里那般不受人看重,谁会想到,当年那个曾被白氏打压,数次险些被傅侯爷算计,被谢氏所抛弃的长乐侯府长嫡女,到如今会成为入住这大唐宫殿的女主人呢?
马车向丹凤门前驶去。
傅明华曾数次入宫,自嫁燕追以来,入宫的时间更是数不清了,可是走丹凤门还是第一次。
她倚在榻上,以薄褥盖着身体,厚重的帘子卷了起来,只余薄纱遮挡着风。
车外碧蓝‘咦’了一声,下一刻碧蓝靠近了车厢,小声的就道:
“娘娘,定国公府的人在。”
长公主还跪在宫门之前,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不吃不喝,等着燕追的接见。
马车朝这边驶来时,彭氏艰难的转了转眼珠,转头看了一眼,在这样的时刻,有资格坐马车入宫,且又自丹凤门而入,哪怕马车外表并不起眼,她依旧是想起了一个人来。
彭氏眼睛一亮,强忍了心中的欢喜,转头轻轻扯了长公主的衣袖:
“母亲。”
她嘴角动了动,长公主此时脸色煞白,汗如雨浆直下。
虽说此时正值六月,可昨夜下过一场雨,天明之后形成雾气。
今日的宫门前白玉铺就的台阶不知为何,十分阴寒,冻得人直抖。
长公主跪了这样长时间,早就已经熬不住了,彭氏开始唤她时,她并没有听清,还是后来回彭氏又扯了扯她衣袖,才使她忍了心慌,吃力的转过头。
“秦王妃……”
彭氏小声的道,提起傅明华时,一旁阴丽芝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如今的傅明华,恐怕再过不久,便已经不再只是秦王妃了,燕追已经入主中宫,她是正妃,向来得宠,又无过错,如今还生了嫡子,入主中宫,补全大唐二十来年後宫之中没有皇后的情况是指日可待的。
可是阴丽芝却想起了当初,她第一眼见傅明华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不论表现得多亲和,与傅明华多要好,可始终心里是有些傲气的。
她出身四姓,又是阴氏得宠的女儿,傅明华那时不过是长乐侯府不受宠的长女罢了。
后来她嫁的是世袭罔替的定国公府世子,傅明华母亲‘去世’之后,年十四了还没有定下亲事,长乐侯府的人待她可有可无。
那会儿的阴丽芝又怎么能料到现在,昔日闺中旧友,一个坐着被迎入宫中,一个跪在地上,等着燕追的接见呢?
阴丽芝咬了咬嘴唇,脸色更白了。
“去求了她,皇上定是会见咱们的。”
彭氏眼含泪花,细声细气的与长公主说道:
“母亲……”
长公主狠狠咬了口舌尖,一面令人将自己扶了起来,颤巍巍的向傅明华的马车迎了过去。
她在担忧着傅明华会不会不肯见她时,傅明华在车内听到了碧蓝所说的话,便吩咐着让马车进宫的速度缓缓慢下来了。
“娘娘。”
长公主挣扎着摆开了下人的搀扶,亲自整了衣冠,要向傅明华行礼。
如今燕追才将理国事,尚未登基,傅明华也未封后,长公主却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唤她小名了,强忍了昏眩将礼一全,车内傅明华就已经猜出定国公府的意图了。
这样的时候,无论早前定国公府如何风光,此时沾上了谋逆之名,人人却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
也只有傅明华还敢停下车来,与她说上两句话了。
因才刚生产过,外间风又大,傅明华并没有出马车,她只是倚在了车上,伸手牵了牵褥子,含着笑意道:
“姑母怎么一大早的,就在此地呢?”
“娘娘,我想见上一面。”
长公主掏了帕子,压了压眼角,身体摇摇欲坠,一夜之间老了不少: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听信奸人谣言,遭人利用,干了糊涂的事儿,我只是想见皇上一面,请求皇上严罚他,使我心中好受些罢了。”
她哭得伤心,定国公府如今就像一叶处于狂风暴雨中的小舟,稍有不慎,便会浪打舟破,人也难以保全了。
傅明华听着这话,却是淡淡一笑,拈了拈衣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定国公府深受隆恩,当年太祖将您下嫁,便是惦记着老国公爷当年的英勇。”
既受封世袭罔替,薛博又娶仙容长公主,如今的国公爷薛晋荣更任的是左领军卫大将军一职,官至三品,薛氏一门,简直风光一时无两,大唐之中,也少有与其隆恩相较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薛家不思韬光养晦,反倒贪恋着权势不放。
当初她曾劝过阴丽芝,若那时的薛晋荣急流勇退,知道保爵位丢权势,又哪有如今的杀头之祸?
还连累母亲妻儿,来这宫门前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