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涂英转过了头,去听侍卫的回话。
他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容大老爷正有话要与他说一般。
他听着俞昭成领了兵围困容府,眉宇间仍带着不甘之色。
此时的容涂英就像是一匹被困到艰难绝境中的狼,可却呲牙咧嘴,冲着猎人露出他尖锐的爪牙与凶悍却不服输的神情。
可是容大老爷大受打击,韩氏被人拉了出去,可是她临走之前所说的话,所喊出来的事,容涂英却好像是全然不在意。
他甚至没有因此而愧疚难当,他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天经地义。
“上明!”
容大老爷有些动怒,喝了一声,容涂英却仍在吩咐着侍卫,准备突围。
不知为何,容大老爷便想起了当日,他派容顾声前去送死时的神情,微笑着,毫不在意的,仿佛即将要死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只是一只无所相关的虫子。
他为成大事,不拘一切。
儿子可以牺牲,当年的郑国夫人可以牺牲,自己的嫡长子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容大老爷突然涌出难以言喻的痛恨,一个年纪已长的男人,此时在面对堂中一群人,竟然忍耐不住哭出了声音:
“父亲临去之时,分明交待我们,要兄弟齐心……”这些年来,容涂英既有野心,两个哥哥都一心一意助他,从没有生出过旁的心思,可是容涂英怎么能杀他的儿子?怎么可以杀他的儿子,那可是他的嫡长子!
“大哥,你能晚些时候再说这个事吗?”
容涂英皱了皱眉,转过头来问他。
外间情势很凶险,此时众人得想方设法突围而逃。
容府占地极广,门廊不少,错综复杂,外间各侧大门通往洛阳各处。当初祖辈先人,在建府之时,便未雨绸缪,早想过最坏的情况,令人在容府之下,暗挖陈道,直通皇城,出来之后恰在献安门外。
这是当初容涂英事败之后,又发现船只被毁,当时便先回容府的原因。
容大老爷被容涂英一番斥责,登时神情复杂,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与众人商议,说完这话,一干人即刻准备离开。
外间张巡还在,领了兵有些惶恐不安,显然是在等待着容涂英的吩咐,下一步要该如何做,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
众人有条不紊的走,容大老爷有些愤怒,容三老爷拍了拍他的肩:
“大哥,有话出去之后再说不迟。”
倒是有人看了外间张巡一眼,有些不忍:
“这张巡……”
容涂英便冷笑:
“他要将俞昭成等人拦住,否则如何拖延时间,使我们安然离城?”
他这话一说完,先前开口的人自然不敢再出声。
众人都起身要走,人群之中段正瑀却叹了口气:
“我不能走的。”
他伸了指尖,揉了揉眉,一双眼睛通红充血。
到了此时,他已经看得出来,容涂英已经败了,此次败得十分彻底,没有再翻身的可能。
段正瑀嘴角边带着苦笑,伸手捂了眼睛,语气中露出挫败之色,他仿佛能感觉得到,苏颖等人有些疑惑不解的看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有逃生的机会不要,却偏偏要留下来等死。
“容大人,对不住了,内子胆怯,夜里我不在她身边,她总是难以安睡。”
这样紧张的时刻,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却在担忧他府中的老妻睡不安稳。
容涂英就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忍耐不住,笑出了声来:
“段大人?”
“我不能随您出城。”段正瑀摇了摇头,神色认真。
是他不好,连累了妻子,这样的时候,他在外间,妻子更是担惊受怕,怕是惶惶不安。
“她身体柔弱,我不希望她再为我担惊受怕的。”
段正瑀一面说着,一面开始系自己身上的披风带子。
容涂英像是看傻子一般看他,最终却转过头,喝了一声:
“走。”
临走之时,他还想着吩咐了一个死士:
“将青园之中,郭播、善正二人杀死。”
他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忘要郭播性命。
那死士应了一声,转头出去,容涂英再看了段正瑀一眼,他定定的站在那里,转头望着段府的方向出神。
虽说一开始拿住段正瑀,就是因为他妻子的缘故,可是容涂英不能理解段正瑀这种做法,就如他觉得段正瑀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受制于一个区区妇人,妇人还对他有如此大影响呢?
俞昭成开始令人准备攻占容府,张巡在外等得越来越急。
一天的时间,他经历太多大起大落,此时眼眶通红,疲惫不堪的伸手抹脸,大声的催促金吾卫去问问容涂英究竟该如何行事。
金吾卫奔进了容家主宅,可却奇了怪哉,之前还人满为患的容府大宅,此时却像见了鬼,一干人等全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出来报信,张巡一听这话,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竟然没有力气再站稳,软软的滑倒在地上。
他被容涂英当成了棋子!
事到如今,他已经被容涂英抛弃,还有什么指望?张巡顿时觉得万念俱灰。
跟着他的心腹手下满脸焦急,问他该怎么办。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呢?他随容涂英造反,皇帝不会容他的,被捉拿到是死,负隅顽抗只是正中容涂英下怀,为他拖延时间罢了,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逃出去。
想到此处,张巡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只是刚一张嘴,他却发出绝望的哀嚎,说不出一个字来。
人为财色而死,鸟为食物而亡。
当日若他不是贪花好色,循规蹈矩,是不是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而云阳郡主府中,燕玮把酒言欢,正是兴致将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