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安喜门,他便想起来了,傍晚之时,薛晋荣久攻不下南门,陆长元命令顾饶之领人前去南城门支援,当时便吩咐段正瑀派人前往安喜门处。
他派的是陆长元。
想到此处,段正瑀只觉得喉间干涩,脸颊僵硬,在容涂英恶狠狠的盯视下,他连试图想要开口说话,都觉得面皮僵硬,有话说不出口。
当时他曾向容涂英拍着胸脯保证,陆长元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陆长元出身陇西,乃尚武之辈,又是读书人,极有心计。
段正瑀当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问题会是出在他身上的。
“当时,秦王先派马车攻城,陆长元下令放箭之后,便发了疯一般令人开城门……”一旦有人先开口说话了,余下的容府侍卫自然也上前回话,将当时情景一一说出了口来。
“此时陆长元在哪里?”
容涂英紧紧闭着眼,没想到自己最终会毁在陆长元手里。
若再晚一时片刻,安喜门的城门并没有被陆长元主动令人打开,燕追的人还要再攻打上一时片刻,他早将嘉安帝治在手中,发布榜文,公告天下。
他曾离那个位置那样近,他曾大摇大摆的进过宣徽殿里!
可还差那么一点,他却与宣徽殿失之交臂。
哪怕明知燕追令人围城,他的计谋终究是会失败的,可是容涂英也不甘心,若他成事,燕追就是下令攻城进来救援,他也不会弄得像如今一般的狼狈。
“他被秦王的人捉拿,此时生死不知。”有人说完这话,迟疑着开口:
“不过七爷,好似此事有人通风报信。”那侍从说完这话时,目光突然落到了容大夫人韩氏及容三太太、容七太太高氏身上:
“奴曾好像傍晚时,好似看到了姚释。”
这侍人话音一落,容涂英扶额的动作便是一顿,本能的抬起了头来,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
那侍从嗫嗫不敢再出声,容涂英勃然大怒:
“是谁,是谁?”
他额头青筋直跳,一张昔日儒雅的俊脸,此时面容看上去十分的狰狞。
事败之后的阴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他原本以为此事只是陆长元办事不力之故,如今却听说府中有人与姚释勾结,当下气得挥手便将桌面上的茶杯碗盏尽数扫落到地。
‘哐铛’的碎响声中,容府的人禁若寒蝉,没有人敢在容涂英怒火中烧之下出声。
高氏吓得粉面惨白,容三太太亦是握紧了女儿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府中容大老爷与容三老爷都有些犯怵,不敢触了容涂英的逆鳞。
却偏偏这个时候,容涂英目光如针,刺得屋中每一个人都坐立难安时,容三太太看了容大夫人一眼,正要说话,容大老爷身旁的大夫人韩氏‘呵呵’的笑了起来,站了起身:
“是我。”
她眼中带着平静之色,兴许是她太过平静了,因此她站出来时,容涂英一时竟然没有回过神。
“大嫂?”他前一刻还因为有些吃惊而挑起了眉,下一刻便伸了手指着韩氏,表情凶狠:
“大嫂!”
“你胡说些什么!”容大老爷没想到韩氏会应承,不由大惊失色,连声喝斥:“你住嘴!还不快向上明认错!这样的时刻,你不能帮忙就算了,添什么乱子。”
容涂英没有说话,韩氏却是笑得越来越大声,笑着笑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是我干的,是我引姚释前往南面上阳宫下的水桥坐船,我让人送他出城的,是我,是……”
她话没说完,容大老爷又惊又怒,想也不想便扯了她一把:
“你疯了吗?”
容涂英此时的眼神阴鸷,带着森然杀意,韩氏却仍说这样的话,容大老爷当日是见过他亲自将容顾声赶往城外送死的。
韩氏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他,容大老爷咬牙切齿在她身边低语:
“你不要命了吗?”
“我不要命了!”
韩氏大声的喊,突然嚎啕大哭。
这样的变故让人受惊不轻,苏颖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容涂英高声开始召唤侍卫。
“她不是有意的,上明。”
容大老爷只觉得焦头烂额,这一天一夜之间他所受到的刺激极大,眼间带着憔悴之色:“她终归是你大嫂,她的性格,你也清楚,不敢的……”
“你不要求他!”韩氏一听容大老爷这话,就像一头被触怒的狮子:
“不要求他!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帮姚释?我就是想要他死,想要为我大郎报仇的!”
她尖声大喊,涕泪齐下。
苏颖一听这话,瞳孔缩了起来,正在求情的容大老爷也愣住了,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当日李彦辉谋反之事,我大郎根本不是死在李彦辉之手,而是死在他容涂英,容上明的手中,他杀死我儿的,他杀了我儿!”韩氏状若粉疯癫,说到此处,心中泣血,一下暴起就往容涂英扑,想要伸手来掐他脖子。
男女之间原本体力悬殊,但韩氏受儿子之死的刺激,发疯之下容涂英一时之间竟然甩她不脱。
“疯子,疯子!”
容涂英被她死死掐住,幸亏侍从反应过来,迅速将韩氏架开。
“将她沉入井中!”
容涂英摸了一把脖子,怒声大喝。
侍人看了一眼容大老爷,应了一声。
韩氏被人架出去,临走时还在大声的诅咒容涂英不得好死。
这样的变故让屋内一干人等久久回不过神来,容大老爷脑海之中一片空白,看着此时正一边摸着脖子,一边脸色难看的容涂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脑海里响着韩氏之前说的话,浑身直抖。
凭心而论,容大老爷心中,是相信韩氏说的话是真的。
当日容涂英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那样的毒手,自己的嫡长子容顾君若是碍了他的事,又怎么可能不会被他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