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皇帝还在病中,早前张缪及周济都曾说过,要他好好调养,不得劳累。
可如今病情反复,甚至越发严重了,晨起之时,咳得不能休止,每日公务繁琐,使他不得安宁。
“朕心中有数,去吧。”
嘉安帝挥了挥手,黄一兴便躬声应:“是。”
出了紫宸宫,黄一兴才想起皇帝吩咐的事。
中书舍人一向担任起草诰誎、诏令之事,能释知机密,位置极重。
嘉安帝令他召两位中书舍人及中书令入宫议事,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黄一兴只觉得心惊肉跳,出了宫殿来,亲自令孙固跑了一趟,回来之时,殿中弟子程济却不见影踪,黄一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怕是嘉安帝有事吩咐程济去办,才使他不在这殿里。
一大早容涂英便捧着旨意,去了北衙禁军点兵,令俞昭成领一万二骁骑从南门出发,前往峨眉岭,缉拿杀了一干右骁卫的逆贼。
而城中则是全城禁严,四面城门中,领军卫、左右威卫镇守皇城东、西两侧,而左右骁卫则是分散人手,四侧城门、洛阳禁苑等轮流巡逻。
俞昭成在接到旨意的那一刻,曾想入宫求见嘉安帝,只是最终却得知,嘉安帝一早便召集了中书令杜玄臻、中书舍人高辅阳、张舍等人入宫,至今仍在商议大事,并不得空。
蓬莱阁里,已经病了一些时间的崔贵妃身体才将好些了。
她以往身体调养得好,少有病痛,可这一病起来,却如山倒,吓得静姑等人****不敢远离了左右。
好不容易精心侍养着,眼见好些了,可却又发生这些事。
容涂英令人锁城的消息传进了蓬莱阁中,她正靠在软榻上,嘴唇白得不见血色。
静姑手中拿了碗药,正轻轻的搅动着。
每搅一下,热气便往外涌出,带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药材苦涩味儿,她却仿佛像是闻不到似的。
“容涂英狼子野心,如今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静姑皱了眉,说了一声。
崔贵妃病了之后,人越发消减,脸庞瘦了许多,颧骨都露出来了。以往的美貌此时只剩了四分,丰腴的身材消瘦,眼睛里的光采也是暗淡了不少,显出几分老态来了。
“随他要干什么。”
她一手撑在榻边,一手把玩着一只玉蝴蝶,指尖在玉蝴蝶身上磨了又磨。
静姑眼尖的看到她的动作,一下便明白崔贵妃心中所想了。
“您,是不是想念王妃了?”
这蝴蝶是傅明华所送,蝴字音同福,蝶字则与耄耋中的耋字意义相同,寓意极好。
是崔贵妃早前千秋之时,傅明华亲自挑选送来的。
那玉乃是暖玉,玉质极好,雕玉的大师手艺又佳,将一对玉蝶雕得活灵活现,崔贵妃见了便十分喜欢,偶尔拿在手中把玩一番,每当看到这玉蝶,便总会提及傅明华的名字来。
可是反常的是,此次她已经把玩了这玉蝶许久,却只字不提傅明华的名字。
静姑才将提起,崔贵妃便抿了抿唇,目光转向一旁,看着窗外,仿佛要透过窗,看出蓬莱阁,望尽整个洛阳。
“想是想,只是我不敢说。”
她地位尊贵,又是出身青河崔氏,乃是世族之女,生有两子,秦王如今镇守幽州,任幽州牧,可是崔贵妃却说她只是想傅明华了,却不敢说。
静姑扯了扯嘴角,端了药离她近些:
“您也不要想那样多,皇上前日虽让王妃去了护国寺,为太后祈冥福,但最多不出三五日,终是会回的。”
崔贵妃勉强笑了笑,只是很快那丝笑容又淡下去了:
“我只是怕……”
她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中的玉蝴蝶上,声音极轻,跪坐在她面前的静姑秉气凝神,本能的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我只是担忧,再看不到她了。”
“这样的话怎么能说?”
静姑眼泪一下便流出来了,忍着浑身的哆嗦,大声的道:
“您好端端的,不过是那日受了些风寒罢了,王妃去护国寺,过几日便会回来,她肚中怀着王爷长子,您的孙子,没有见到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崔贵妃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城中到了午时,便开始戒备森严,不知为何,洛阳城里的百姓们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安。
午时街上人便少了许多,不少人本能回了家中,将大门紧锁,不敢外出。
街上巡逻的金吾卫人数也是十分稀少,四处都能隐约听到穿了细甲的人马在外走动时发出的声响。
容府之中,大理寺卿段正瑀、尚书省右仆射苏颖等人身穿官袍,在容府齐聚一堂。
“今日之后,诸位生活将再不一样,我容涂英敢对天发誓,今日诸位相助之恩,将来四皇子必有后报。”
容涂英院落之中,朝中重臣齐聚一堂,容府的下人依次为众人奉上烈酒,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毫不犹豫一口喝掉。
“如今正值好时机,洛阳之中,皇帝亲信已走大半,余下的人里,听命于皇帝之人,约有一万二三南衙禁军左右。”
容涂英放了酒杯,比了个手势,下人便为抱来一卷画纸,纸张上早已画好洛阳宫苑地形图。
“而这禁军之中,约有五千人马镇守宫门四处,监门卫中约有两千人也是皇帝人手。”他将洛阳如今形式一一说出,苏颖等人围上了前,仔细查看,不敢有丝毫错过。
“其余禁军则分守洛阳宫苑之中。事发之时,我会尽量找个机会,将这些人遣走一部份,若调不走,”他说到此处,语气一顿,以手作刀,眼中显出狠戾之色,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到时便由张巡领三千金吾卫,将宫中监门卫所的人就地格杀,不要留一个活口,以免误了大事。”
朝臣之中,张巡握紧酒盏,神情冷酷,点了点头。
“京城四门之中,酉时五刻一到,重山便领人,将北门把持住,不准人再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