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妃愣了一下,也跟着傅明华走了两步,看温新在交待宫人,不由便问:
“温新寻你可是有太后的话要对你交待?”
傅明华想了想,也与崔贵妃猜测得差不多,便将太后临终之前交待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太后放心不下九弟,临行之时,叮嘱我要多照看他一些,将来婚事,只盼他一生平安。”
一句话说得崔贵妃的眼泪都要流了下来。
她以往与太后并不亲近,却感念太后保护、养大了自己的儿子,此时也不免为才将去世的太后而悲叹:“我……”
只是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崔贵妃转头看了一眼燕骥那边,嘉安帝紧紧抱着他,借着儿子的哭嚎,宣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我还从未见过,皇上与哪个皇子如此亲近的,之前多亏你拦着我了。”就连燕信得宠的幼时,也没有被嘉安帝拥在怀里。
崔贵妃这样聪明,之前不过是关心则乱,如今回过神,自然是明白傅明华为何要拦着她的。
傅明华‘看到了’嘉安帝隐于平静之下的波澜,若任由燕骥顶撞皇帝后,崔贵妃还要阻拦他上前,怕是皇帝心中会记恨燕骥行事莽撞。
可若燕骥真性情的哭痛太后的离世,嘉安帝当时的不快必会因为燕骥对太后坦率而真挚的祖孙之情而渐有所感。
那火气一而再,再而衰,衰而竭。
“元娘,你真的很好。”
崔贵妃握了握傅明华的手,看着温新那头说得差不多了,便替傅明华理了理衣襟,才侧身让开。
温新凑了过来:
“贵妃娘娘可是与您说完话了?”这宫里的人,个个都如人精一般,她之前便是故意留出时间,让傅明华有功夫与崔贵妃说话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也领温新这个情:“嬷嬷久候了。”
温新一听她如此说,连忙便侧开了身:“您要折煞奴婢,请随奴婢来。”
她领着傅明华进了后侧偏殿之中,此时的紫兰殿明明人来人往,可傅明华却觉得殿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寂。
这里曾是太后住了十几年的宫殿,但这里的一桌一椅都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本的主人。
温新招了手唤宫人进来,送了一套素服前来,看样子,似是早就准备好的。
“太后早有预感,这些东西,是早早备下的。”
温新眼泪在眼眶中滚动,“您怀有身孕,来回秦王府也不方便,奴婢侍候着您换上。”
傅明华点了点头,任温新服侍。
“太后临终之前,将宫中她名下所得之物,一分为五。”
傅明华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之前太后所说:‘将我的东西,给,给王妃,早就分好的……’,眼中不由更加烫热。
她垂下眼眸,目光里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温新神情温和又欣慰的望着她看,眼圈通红:
“您如今这样,也不枉太后念着您一回。”傅明华一来便为太后净面擦手,动作仔细,没有敷衍,不是应付而已。
相较于容妃一来便戚戚的痛哭,却全无真心,倒是温新能从傅明华身上感受到真实的哀恸之意。
“太后早年出身陇西郑氏,出嫁前如掌上明珠一般,陪嫁丰厚。先帝定国之后,又为太后添了不少私房。”温新低头替傅明华系着素服带子,温和的道:“五份之中,皇上只是留几样念想而罢了,长公主的东西也只是一些昔日旧物。”比说到此处,温新扬了扬嘴角:“太后说了,长公主已经出嫁,给了她也只是如送了旁人般,还不如多留些给您。”
她说完这话,语气又有些哽咽,仿佛想起了太后当时分派东西时的情景,一时间语不成调,好半晌才咬了咬牙,接着又道:
“最主要的东西分为两份,一份给您,一份则是留给九皇子的,太后说了,都交给您放着,将来九皇子成婚后,您再转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傅明华心中大恸,不由就道:“温嬷嬷……”
温新又将头低垂了下去,去替她整理袖口:
“这些物件中,有一样是需要奴婢亲自交给您的。”
她说完,站直了身体,冲周围宫人使了个眼色,几人鱼贯而退,傅明华神情一顿,又看了跟进来的碧云一眼。
碧云也随着几个宫人退了出去,殿中只剩傅明华与温新了,她才小心翼翼伸手进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袋来。
锦袋四四方方,里面似是装了盒子。
她将盒子塞进傅明华掌心,再三说道:
“您好好收着,太后叮嘱过了,一定不要丢失!”
话音刚落,外间便有人来唤。
今日事情繁杂,要忙的事还多得很。
温新看了一眼穿了素服的傅明华,强颜欢笑:
“您先请。”
傅明华还有些话想要问她,只是此时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她怀中揣了那只仍带了温新体温的锦囊,里面装着的木盒随着她走动间,偶尔撞在她皓腕间,沉甸甸的。
紫兰殿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太常寺的人正卜算着入殓时的良时。
嘉安帝坐在椅子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之前哭得厉害的燕骥此时乖乖坐在他身旁,还抽抽噎噎的,哭得鼻子眼睛通红。
“中宫无主,紫兰殿一切事宜,暂交贵妃打理。”
嘉安帝吩咐完,容妃的笑容便显得有些牵强。
崔贵妃应了声是。
太后丧葬事宜,是属大事,不归崔贵妃管。发丧、举哀、入殓、发引,都有宗正寺及太常寺的人安排,崔贵妃也只是暂且代管紫兰殿,做的也尽是些琐碎小事。
官员一到位,人一多,事情便井井有条了起来。
此时天气较热,傅明华在此之前便已经令人准备了冰块。
侍人将一桶桶的冰块抬进宫中时,嘉安帝目光朝傅明华看了半晌,才将头别开。
紫兰殿不是停放太后长久之所,太常寺的人以龟卜之仪卜算之后,暂且将太后抬置安放文思殿中,以待入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