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神情淡漠,好似一波平静的古井般,幽深沉静得让人害怕。
“皇上,我元娘踩了珠子,摔倒在地,险些伤了腹中孩子,皇上,事情又哪有如此多巧合呢?”崔贵妃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痛苦来,她忍耐了大半生,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容妃如此嚣张,嘉安帝却仍要如此?
她想起多年之前,自己折在容妃手中的一个孩子,那时也是如此,嘉安帝的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当时容妃的眼神,至今她仍记得。
“朕已经令人在查。”
说话时,一干人等被拖了出去,经手太后药物的宫人也都俱被拿了下去,交由黄一兴去审问。
这些人被拖出去时,各个脸色惨白,仿佛如失了魂,可想而知下场是不见好的。
皇帝神情冷漠,崔贵妃浑身冰凉,手足俱抖。
嘉帝帝站起身来,脸颊如刀削斧刻,冰冷得不近人情。
刚要开口,燕追站了出来:“皇上,太后中毒一事,赵长言、戴守宁等人有失职之嫌,应该重重查办。”
嘉安帝看了儿子一眼,似笑非笑。
殿内气氛如拉紧的弓弦,崔贵妃软软的靠在清容等两个大宫女身上,身躯还在直抖。
不远处的容妃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目,嘉安帝神情难测,傅明华突然捂了肚子,身体摇摇欲坠。
嘉安帝目光转了过来,落在傅明华身上,傅明华强撑着身体,皇帝的目光恍如两道寒意逼人的刀光剑影,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她几乎要支持不住,后背瞬间沁出大量冷汗来,燕追上前一步,将她身形严严实实的掩盖在他阴影之下了。
许久,嘉安帝才缓缓道:
“三郎,你在此地照看傅氏。”嘉安帝的目光落在崔贵妃身上:“贵妃失仪紫兰殿,罚俸两月,抄经书十遍,为太后祈福。”
“臣妾,谢皇上。”崔贵妃软软的跪了下去,皇帝已经起身离开。
容妃眼波流转,拿了帕子掩唇。
周围人的目光看着崔贵妃,她靠在清容怀里,脸色煞白。
傅明华忙上前扶她,才将手伸过去,她便紧紧捉住了,力道很大,握得傅明华都有些疼了。
“元娘,元娘。”崔贵妃忙不迭的唤她,将那难受强忍了下去,强作欢笑:“你可有哪里不适的?”
就是曾经与崔贵妃之间有再多恩怨,此时在她关切的目光与话语里,都尽数烟消云散了。
“没有事。”傅明华取了帕子替崔贵妃压了压眼角,温声的安抚她:“张缪都说了,没有大碍,我摔下去时,碧云与薛嬷嬷扶了我一把,摔得也并不重。”
崔贵妃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容妃便笑道:
“姐姐之前说的故事实在是精彩。”
她笑弯了一双眼,“姐姐讲了典故与我听,我也送你一句。《庄子.天运》有言: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
说完这话,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抚头发:“扶我且去收拾一番,坐了半日,实在乏了。”言毕,起身便走。
气焰十分嚣张。
燕追才将过来,后殿温新便出来唤傅明华:“王妃娘娘,太后想要见见您。”
崔贵妃神色一整,忙颤抖着站稳了身体,替傅明华整了整衣襟:“太后要见你,兴许是你之前救她之故,结的善缘。”
傅明华点了点头,又看她苍白的脸,有些担忧:
“您不要往心里去。”
崔贵妃嫣然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不必担忧我,有话回来再说。”傅明华应了一声,提了裙摆上台墀,温新弯了腰,恭敬的为她领路。
她问了两声太后身体情况,温新便道已经取了生姜汁在煎煮了,不时便会送来。
说了几句,两人便都沉默了。
太后躺在层层帷幕之后的榻上,傅明华过来时,隔着随风微微晃动的纱幕,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着了。
傅明华远远的看到,止了脚步,正想说自己等上片刻,太后却咳了两声,问道:“可是元娘来了?”
“太后,是秦王妃到了。”
“让她进来。”太后说话有气无力的,伸手扶榻,便有宫人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元娘,过来坐。”太后拍了拍榻,已有侍人备了杌子,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傅明华坐了下来,太后便伸了手,将她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握住:
“元娘,你可有哪里不适?”傅明华也反手将太后握住,太后的手冰冷极滑,仿佛打过了蜡似的。
虽说年长之后哪怕养得再好,那皮子依旧是现了皱褶,但她指节细长,指甲细细修理过,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韵。
傅明华将太后手握紧了一些,认真道:
“没有事,其实张缪就是不把脉,我也觉得没有大碍的,您不要担忧,还是好好将养身体,长命百岁才是。”
太后微微一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是个好孩子,我唤你来,是有话想与你说的。”
她咳了两声,温新要上前来为她揉背,她却抬手拒了,又示意温新离远一些。
“今日殿中情形,元娘,你可看出了些什么?”
她眼里蕴含了复杂之极的情绪,傅明华与她对视一眼,便点了点头,看太后才说话这半晌的功夫,便满额头的汗又沁出来了,身体可见实在是很虚。
“我知道,您不要往心里去,晚辈的心中,都是希望您好好的。”
傅明华叹了口气,双手将太后的手紧紧握住,她突然便笑了起来,眼中却有泪珠滚动:
“我的儿,难为你年纪小小,却想得通透,还知来宽慰我了。”
她一连咳了几声,才道:
“元娘,当初先帝诛世家,灭世族的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不知为何,傅明华心跳开始快了起来,血液加速流动,使她嘴巴发干,喉间涩哑,一时竟开口说不出话来。
太后也不是真要等她答案,自顾自接着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