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拜,燕追穿着弁服,龙姿凤章。
容涂英又转头去看燕信,他虽没封王,但也穿了绛纱袍,白纱内单,方心曲领,佩戴绿绶,收拾得齐整,却不知为何,看起来与燕追一个天一个地似的。
一个高大凛凛,雄姿英发;一个体貌阴柔,又性好色。
燕信在女色上没有节制,荒废武功文治,虽说容涂英将来也确实不准备让他有多大出息,但他如此窝囊无能,当日西苑中时,射伤了人却只伤及皮毛,又实在是太废物了一些。
想起当初在郦苑之中,自己与容妃为他处处谋划,一切安排妥当,却因他懦弱之故而失了先机,容涂英便觉得心口发堵。
他绝不能允许扫荡忠信郡王的功劳,落在燕追手中。
容涂英想到此处,脑海里浮现出当日西苑狩猎归来时的情景。
秦王妃被孙氏碰撞,当时燕追却冲入殿中,他眼睛眯了又眯,微微笑了起来。
“秦王行事日渐嚣张。”高辅阳忧心忡忡,看到燕追进来,附在容涂英耳侧便小声的说了一句:“您得要想个办法,打击其气焰才成。若是长此以往,将来必成祸患。”
如今众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燕信将来上位,容涂英得势,则众人都能得好处。
可相反之下,若容涂英失势,则众人亦会跟着倒霉。
燕信也坐于一旁,听了这话,忙不迭的就要点头。
事到如今,他的一切全都仰仗这位大权在握的舅父。
当年他与燕追也算是平起平坐,甚至燕追还比不过他,毕竟崔贵妃不如容妃那般得宠。
那时燕信年少狂妄,觉得将来这太子之位,迟早都是自己的。
可哪知才几年的时间,燕追却步步高升,如今气焰十足。
燕信每当想到此处,便悔不当初,应该趁他弱时,要了他命。
可惜燕追命大,当初在梁州简叔玉的地盘,自己照母亲的指示,透了消息过去,结果简叔玉却仍未将他留在兴元府。
每当后来想及此事,燕信便忍不住想大骂简叔玉废物。
王植岁等人跟在燕追身后,亦步亦趋,苏颖不由暗骂了一声:“走狗!”
燕信一党,是恨王植岁极深的,这厮给他们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时至今日,仍是活蹦乱跳的。
当日燕信在西苑射杀误入的百姓,这厮却死咬不放,时不时的便提及起来恶心人,容涂英手下多有吃他亏的,看到他都是怒目而视。
王植岁脸皮却厚,‘嘿嘿’一笑,不知与燕追说了些什么,顿了片刻之后,朝容涂英这边竟然走了过来。
“这老货……”燕信年少气盛,忍耐不住,刚要起身,容涂英却一掌按到他手背上,淡淡的说道:“不要冲动。”
“舅舅,王贼近来想要害我。”燕信被他按住,一张阴柔的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容涂英一双细眉微皱,燕信便敢怒不敢言了。
“我心中自是有数。”
王植岁走了过来,明知围在容涂英身侧的几人都并不欢迎他,目光里露出敌视之色,他却毫不在意,冲苏颖等几人拱手,捻着胡子笑道:
“容七大人,苏大人,高大人,”说到此处,他像是恍然大悟:“四殿下。”
燕信勃然大怒。
这王植岁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自己堂堂皇子在前,他却首先拜问容涂英,甚至将苏颖、高辅阳两人置于他之前,简直是该当千刀万剐!
“王植岁,你老眼昏花了?”
“四殿下何出此言哪?”
王植岁心中鄙夷,脸上却做出大惊失色之样。
燕信此人心胸狭窄,又易暴易怒,稍一撩拨,便怒气冲冲,理智全无,又哪是燕追之敌手?
若不是容家、容涂英这条拦路的狗,燕信此时坟头的草怕是都是两尺高了。
他眼里露出轻蔑之色,嘴里随意说了几句话,却是激得燕信暴跳如雷,容涂英几乎都要制止不了他了。
“王大人,你可相信观相之术呢?”
王植岁有意来惹怒燕信,容涂英自然看出来了。
他一面制止燕信,一面望着王植岁微笑,眼中却不见半点温度。
“容七大人莫非会此中门道?”王植岁咧了咧嘴角,容涂英低头轻声的笑,王植岁接着又道:“大人可是看出下官面相了?”
“你可愿听?”
王植岁点了点头,嘻皮笑脸:“容七大人识人有术,娶妻得贤,生女亦是不凡。容妃娘娘贤良豁达,齐心协力,使大人步步青云。”
他话里有话,直指容涂英当初献**之举,苏颖几人早知他嘴舌厉害,此时个个气得脸色发青。
容涂英则是微微的笑,仿佛全没听出王植岁话中的意思一般,令王植岁后背发凉。
此人不动声色,此时受辱却仍是微笑,可想而知其城府之深,有多能忍了。
“若有幸得容大人指点,怕是下官这一生,都会受之不尽,实在是下官之福。”
高辅阳等人忍耐不住,冲王植岁喝道:“王植岁,你休要满嘴胡说八道!”
容涂英举起手来,手指轻摆。
高辅阳等人显然十分畏惧他,顿时便不敢出声了。
“王大人,我看你鼻有赤筋,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他语重心长,面容带笑。
王植岁却是背脊发寒,仿佛有条赤练蛇,吐着信子在他肩背、脖子处游移似的,每到一处,鸡皮疙瘩都要立了起来。
他喉间发紧,仿佛被蛇缠勒住,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一些,容涂英则是笑容越深,右手作握杯势,悬空比了个敬他的姿势,王植岁在看他伸手的一瞬间,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容涂英嘴角边的笑容透着讥讽,转过头不再看他了。
高辅阳等人看王植岁如临大敌,但王植岁在他眼中,不过是只扰人的苍蝇,不足为惧。
容涂英的目光落在还未落座,却已经有人迎上前讨好的燕追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