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涂英一步步叩着往前挪,直到摸到了龙墀的第一阶,才将额头又撞了上去:
“那时臣心中内疚才得以平复。”
那一声声叩头撞击的声音,听得苏颖等人头皮发麻。
容涂英此人对旁人狠,对他自己也并不手软。
高辅阳等人连忙出列:“求皇上息怒。”
容氏一党忙为容涂英求情,嘉安帝笑道:
“上明既然如此为大唐忧心,朕便圆你此愿,由你领兵剿灭反贼,如何?”
容涂英顿时哑口无言。
他并不擅马上征战,也无经验,嘉安帝说这话明显是在讥讽于他,容涂英却不敢说话。
事到如今,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李彦辉反唐之后,嘉安帝势力要派人剿灭。
若是以往,这样一个好机会,他少不得要派自己人出马,取这军功。
但在这紧要关头,反唐的乃是他推荐的人,自然在此事上,他便再无说话的底气。
一番争执讨论之后,陈敬玄出列道:
“皇上,莫州李彦辉谋反,臣以为,可使秦王镇之。”
容涂英不知为何,眼皮开始不停的跳。
有了陈敬玄开口,其余燕追一党自然便接二连三举荐。
“秦王曾镇守益州,还曾与吐蕃、突厥等交战,功勋卓著。又曾定简叔玉之乱,领兵经验丰富。”陈敬玄侃侃而谈,容涂英觉得不妙,也顾不得避嫌:“皇上,温勖就在幽州,请皇上容他将功补过!”
“皇上,容侍郎此言不可!”门下省左侍中王秋甫大声道:“莫州与幽州乃是近邻,李彦辉昔日乃在温勖治下,李彦辉任莫州刺史,温勖还曾与他往来交好。”
陈敬玄也附和:“王大人此言有理,李彦辉谋反,温勖怕是早就得到消息,却隐忍不发,臣以为温勖若是没有与李彦辉哪怕没有同流合污,也必有失职之嫌!求皇上下令,捉拿温勖进洛阳!”
容涂英牙齿咬紧,此时已经感到不妙。
“皇上明鉴!陈大人此言无依无据……”容涂英一党中又有朝臣连忙出列。
“皇上……”
嘉安帝伸了手指,轻轻抚了抚嘴角,却不说话。
下方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他的目光落到了司徒魏威身上。
温勖卷入此次事件里,柱国公明显已经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了,嘉安帝嘴角边笑意更深,缓缓将目光移开了。
最后商议结果,则是由燕追从鄯州等地领兵五万,平莫州之乱。
下了朝时,容涂英嘴里发苦。
嘉安帝令人快马加鞭向鄯州出发,二十六日,大军从鄯州出发,消息传回洛阳时,容涂英险些吐出了一口血来。
燕追准备这样迅速,丝毫没有临时调兵遣将的慌乱,反倒像是早就整军待发。
到了此时,容涂英若不知自己怕是中了计,他也白活这样一把岁数了。
与此同时,莫州李彦辉向他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求救信也落到了容涂英手上,看着信中李彦辉向他求救的话,容涂英再是沉稳,也忍不住恨恨的将信撕了个粉碎。
李彦辉近几年虽已成气候,但成为莫州刺史的时间却并不长。
燕追领五万人马,一面分三万人切断幽州与莫州之间的连接点,一面让人严防死守莫州城出入口处。
时间一长,城中自然人心惶惶。
莫州反唐,原本就是因为李彦辉之故,又非城中众人本意。
如今朝廷派大军征剿,自然使人害怕,燕追又骁勇善战,数次交锋以来,莫州士气不高,尽皆败于燕追之手。
直到半个月后,燕追再灭莫州李彦辉亲信之一折冲府领军都尉张冲,并让人枭其首,以竹竿高挂于城前。
每杀一叛军,便以首级挂上。
半个月后,城中众人看着城外一排排面目狰狞的李彦辉死去的手下,早被吓破了胆。
李彦辉想逃,前后却被燕追堵住了去路,数次想要突围,在士气并不高昂的情况下,却每次都被燕追拦了起来。
向外通风报信的路被阻断,再过了几日,莫州副使统领刘克明率众杀李彦辉,开城门投降。
燕追领兵入城,将李彦辉妻妾子嗣尽数杀光。
又结合莫州兵力,直逼幽州,捉拿幽州刺史温勖。
大战期间,范阳容氏族人被屠杀殆尽,容涂英苦心经营多年,却一朝尽毁。
随着一纸纸战后表功的奏折送入洛阳,容涂英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白。
朝中昔日被打压的燕追一党自然趁势崛起,相反之下,苏颖等以容涂英为首的四皇子一派自然行事便收敛了许多。
大朝之上,中书令杜玄臻念着此次战报:
“……缴获武器、盔甲等四千余套,共杀逆贼六千……”
杜玄臻每念一个数字,容涂英的牙齿便咬得更紧,他紧紧撰住手里的象笏,力道大得似乎想要生生将手里的笏板捏断!
这些人都是他的嫡系,他当初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幽州拿在手中。
可就因为李彦辉谋反,便使他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捉拿幽州刺史温勖,已送往洛阳听候发落……”
杜玄臻仍在念着,容涂英心中滴血,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心头之肉,痛不欲生。
朝中他才剪去燕追不少爪牙,伤燕追须发。
燕追却是直接断了他手足,使他悔不当初。
他实在是太疏忽大意了,才会中了燕追奸计的!
朝里众人都在歌颂秦王功德,嘉安帝目光落在容涂英躬身而立的身影之上,翘了翘嘴角。
大朝何时结束的,容涂英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众人都在恭送嘉安帝了,他才回过神来,跟着众人弯腰。
苏颖有些担忧的唤他:
“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