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怎么的,便想起了六年前与傅明华相见时的情景。
那时她才将从母亲口中得知,崔贵妃有意要选她为三皇子的正妃。
年少时的魏敏珠听了这话,便骄傲又欢喜。
不过与她同时受崔贵妃青睐的,还有长乐侯府的傅明华,因为她的母亲出身四姓的缘故,也与她有一争之力。
可是魏敏珠心里清楚得很,她的父亲乃是柱国公,表叔乃是手握重兵的幽州刺史温勖。
父亲魏威曾与她分析过此中厉害,三皇子若想得幽州,便必娶她的。
所以六年前上巳节时,她与傅明华在画坊中相遇,便对她又是敌视,又是有些鄙夷,当时便拿话刺她。
那会儿的魏敏珠骄傲异常,是怎么与傅明华说话的她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个除了外祖尚可一提的侯府长嫡女,却对她的刁难不止没有羞得掩面哭泣,反倒将她说得面红耳赤。
很多年以后,魏敏珠每当想到当时的情景,那种羞辱感仍使她握紧了拳头。
仿佛她只是不自量力。
她曾想过终有一天自己嫁了三皇子,便可以对傅明华百般挫磨的时候,三皇子却选择去了益州。
柱国公说他放弃了幽州,要为她另谋他人。
可是那时她年华已经蹉跎,与她相配的人大多都订下了婚事,她被匆匆许了岐王嫡次子,而崔贵妃最终选择的却是傅明华。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魏敏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锁在房中哭了两日。
此时岐王妃逼迫着她向傅明华问安,变相的使她在傅明华面前服软时,魏敏珠握紧了拳头。
她能看到母亲担忧的目光,她已经嫁进岐王府,岐王妃不可得罪。她知道自己当下应该低头求饶,对自己、对娘家都是好处。
只是服个软而已……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
她含着眼泪,站着动也没动,岐王妃的目光便更冰冷。
傅明华眼中的笑意便更深。
一旁容妃转过头来,眼波流转间,她掩了唇笑道:
“敏珠性子依旧那般怕生。”
她一句话便为魏敏珠解了围,魏敏珠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来。
近来容妃在宫里十分得宠,嘉安帝对其爱屋及乌,也使容涂英势力很大,步步高升。
容妃一说话,岐王妃便不出声了。
魏家已经倒向容妃一侧,她自然是要为魏敏珠出头的。
容妃一旦开了口,崔贵妃自然不会沉默不语,她看了柱国公夫人一眼:“嫁进了宗室,如此怕生可不行,又不是那小门小户,当初魏夫人也是大家出身。”
柱国公夫人脸上便露出羞窘之色。
容妃接话:
“依我看来,姐姐与其管这闲事,还不如求神问佛。秦王妃成婚已有半年,怎地腹中仍不见消息?”
她说了这话,一干宗室之妇及诰命夫人等俱都沉默了下去,听出了容妃话中的讥讽之意。
傅明华还没说话,崔贵妃便笑着道:
“想当初容妃妹妹都是双十之数才有身孕,元娘又急什么呢?”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都是瞪大了眼,交换眼神。
崔贵妃对傅明华好似多有维护,竟为了她与容妃对上,揭了容妃伤疤。
谁不知容妃当初入宫之时,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哪怕她再比崔贵妃得宠,四皇子燕信仍比燕追小了三岁有余。
这会儿崔贵妃话音一落,容妃的笑容便显得有些阴冷。
宫中两位贵人斗嘴,旁人又哪敢出声的。
魏敏珠又嫉又恨,不时望着傅明华看。
好一阵后,容妃才笑着伸手去提了提自己的宫装领口:
“姐姐真是心疼儿媳。”
崔贵妃也不甘示弱,掩唇而笑,目光中寒光闪烁:“容妃妹妹急着抱孙,忠武郡王妃在送女儿出嫁时,陪嫁之中怕是要添一副送子观音了吧。”
四皇子燕信定下的亲事是忠武郡王府窦家的小娘子。
老忠武郡王窦敬闻乃是陈朝大将,后败于太祖手上。太祖敬其忠义武勇,便亲自说降了他。
窦敬闻降唐之后,立下赫赫战功,死后封‘忠武’二字,陪葬昭陵。
当初容妃为四皇子燕信定下忠武郡王府的缘故,自然不仅此而已。
忠信郡王妃乃是出身山东士族兰陵萧家。
萧家在齐鲁之地声名显赫,祖上可以追述至汉时,至今已有千余年的时光。
在齐鲁之地,萧家乃顶级世族门阀,虽不如谢家清贵,但在齐鲁一带,也是十分有地位名望的。
时至今日,哪怕昔日名门王家已随着朝代更迭而渐渐衰败,但萧家在山东一带影响力依旧是十分的大。
哪怕就是燕追身侧,号称交游满天下的姚释,与萧家相比,在齐鲁之地影响力依旧弱了萧家不止一筹半筹。
萧家祖上自汉朝时便颇出人才,就是陈朝之前,宇文氏也数次与萧家联姻,直至前朝杨氏的皇帝,几次母妃都出身自兰陵萧氏。
正是因为如此,萧家地位节节涨高,至今朝中,兰陵萧氏的官员依旧有好些仍在担任要职。
大唐出身自山东的官员、学子,俱都以识山东士族而自豪。
当初容妃在为自己的儿子选妃时,是费尽了苦心的。
此时崔贵妃连讽带刺,忠武郡王妃萧氏脸上虽然仍带笑意,但傅明华心中猜测她恐怕是极为不快的。
说话的功夫间,太后从内殿出来,众人又连忙起身下跪。
今日因为祭祀的缘故,前来朝拜的女眷便不如上一次宴请时那样多。
太后一一见了礼,之前说的话便不了了之了。
只是晚宴完时,傅明华走在后头,温新便唤了她一声,说是太后赏了她一盒进贡的珍珠,温新还道:
“太后说,您气度端华,性情温和,非是那等言语酸薄之辈,这珍珠配您正好,您且收下,得空了进宫来陪太后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