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有一天,燕追当真死讯传回洛阳,怕就是傅家要投靠四皇子,使她‘病逝’之时了。
傅明华将问题想得通透,但对于燕追是否死了,却抱着与众人完全相反的态度。
傅明华内心深处,是根本不相信燕追当真是会被困死在大屯城中。
他年纪虽浅,但却并不是年少无知之辈,反倒城府极深的。
燕追曾在益州呆过,与吐蕃打过交道,上过战场,并非纸上谈兵的赵括。
这样的人心思狡诈,老谋而深算,他不可能会出事的。
她闭了闭眼,净了手,又拿了降香黄檀的木盒出来。将那巧夺天工的锁打开时,傅明华拿起了箱子最上面一封信,打了开来阅读。
他写这封信时,笔峰未变,不见凌乱,显然并不是在匆促慌乱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信的末尾写着:一花一叶一世界,后面空余了,并没有填完,他是想留着让他回来填写,还是让这个剩下的半句让她来填?
白氏一连关了她好些天,供应的菜式饭食一天比一天用度更差。
直到七月十一,宫里崔贵妃派了人来要接她进宫小住两日时,她才又再次见到了白氏。
白氏穿了朱红色显富态的衣裳,小半月前,被人从姑子庵接回来时的狼狈此时已经尽数散去了。
她坐在位置上,手里端了茶细细品详,挑着眉,望着杯子。
傅明华来了已经小半个时辰,白氏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任由傅明华福着礼,并未唤她起来。
直到又过了两刻钟,白氏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放了杯子,心中冷笑:你也有今天!
嘴里却是装了才发现傅明华的样子:
“元娘什么时候来的,刚刚我思考了些事情,倒是未曾注意到你来了。”
白氏微笑着,扬高了下巴。
傅明华也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只当没听到白氏的话般。
“娘娘接你进宫几日,你且收拾了东西去吧。”
白氏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
“不过宫里不比府中,一切需得小心谨慎。”说到这里,白氏目光更阴冷了些:
“你是一个聪明人,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不该说,我想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她是在警告傅明华说话要小心。
傅明华微笑着,应了一声是。
白氏又记着当初遭她在傅侯爷面前进言的恨,以担忧她礼数不周为由,让她跪到屋外廊下去大声背女诫,若错了便使婆子打她手心。
江嬷嬷忍了心中出血,正要开口,白氏却换了个坐姿,饶有兴致的看着江嬷嬷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心里暗暗想着,终有一日要将这老虔婆活活打死。
“跪着背女诫?”
傅明华偏了头,望着白氏看。
白氏挑了眉角:“有什么话我没说得清楚?”
她脸上的笑容带了恶意,她眼中的冷色毫不掩饰她对傅明华的态度。
白氏自咐自己说话占了个礼字,就是她刻意刁难,但占了先机,只是怕她失礼于崔贵妃面前,哪怕就是傅明华,也绝对不敢不从的。
她等着傅明华忍气吞声的下去,心里莫名有些激动了起来。
傅明华却看着她微笑:
“我的规矩是当年谢家送来的女夫子,学识非凡。祖母疑我会出丑宫中,是不是怀疑贵妃娘娘规矩自小没学得好了?”
以往傅明华不与白氏计较,只是实在懒得与她这样的人动气罢了。
白氏咄咄逼人,若是些许小事,她睁一只眼便闭一只眼了,当年练福礼动作时,嬷嬷还曾让她身上挂了重物保持仪态,一蹲就是半个时辰。
白氏这点儿自认为折磨人的方法,在她看来也懒得与她计较。
可白氏太过火,超过了她愿意容忍白氏的限度,傅明华就不想忍了。
“背女诫?不知当年祖母可是就这样背过来的,如今还记得几何?”
傅明华站直了身,微笑着望着白氏看:“恐怕您自己都不记得女诫里教了些什么,又如何能挑得出错字来?”
白氏没想到她这样大胆,脸色发黑。
“若是熟读了女诫,怎么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望着白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笑容便淡了些:“还是您认为这长乐侯府还只是当初邕州小门别户,随意由着性子来?”
燕追如今下落不明。
白氏做这些事情,傅明华不相信是没得到傅侯爷示意的。
傅家打着什么主意,她心里是清楚得很的。
三皇子一旦不回,四皇子上位,傅家必定是要讨好的。
而只要嘉安帝在一日,傅明华是得圣旨与燕追定下亲事的,在傅侯爷眼中,她便再没用处了。为了讨好燕信,傅侯爷必会使她‘意外’身亡,以显示对四皇子的忠心。
在白氏眼里,恐怕看她已经是个死人,所以怎么痛快怎么来。
傅明华眼中露出嘲讽之色,但无论傅家如何容不下她,消息尚未传回洛阳,白氏就是恨死了她又如何,依旧拿她毫无办法。
“祖母老了。兴许一时情急,说话也算不得准的,父亲大婚之日迫在眉睫,祖母还是安分守已一些为好,”她顿了顿,不紧不慢的威胁道:
“菩提庵中女尼怕是对您念念不忘。”
白氏气得喘气都觉得十分吃力,她瘦了许多,看起来少了些富态,扁平的胸不住起伏,仰头的动作使她瞪眼时,傅明华看到的眼白永远比眼珠多。
“你敢威胁我?”
白氏咧了嘴角,咬着后槽牙,吸气的声音都是从她牙缝中钻出:“你敢威胁我?”
她又重复了一次,显然还没从这波震惊中回过神来。
心里想了千百种傅明华会求情讨饶的模样,折磨她、教训她的情景,可白氏唯独没想过傅明华会胆敢违抗她命令不说,还说话顶撞威胁她。
傅明华握了帕子,笑着望着白氏看,对她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这样的态度更是将白氏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