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嫡

作者:莞尔wr

    郑国夫人去了,容涂英令人以悼念亡妻的名义,在洛阳城外捐万贯钱修寺庙。

    苏氏来拜访傅明华时,提及此事,数次拿了帕子掩着嘴儿笑。

    “人人都道容大人对郑国夫人情深意重呢。”她身材纤细,往那儿一坐,一颦一笑便都俱是风景。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凉,苏氏来拜访傅明华时又偏说要在外坐着,学人家煮茶谈心。

    两人关系又并没有那么亲近,莫非苏氏当两人合作算计了一个容三娘,便是闺中姐妹?

    只是江嬷嬷难得看她有能说得来的好友,傅明华还未出声,江嬷嬷便支使着人抬了炉子与茶壶摆到了外面。

    碧青等水烧开,将杯里的茶冲散。

    苏氏目光一直落在碧青身上,看她备器、炙茶饼,到最终分茶,眼中不由露出感兴趣之色:

    “傅姐姐这身边的人也是不同,心灵手巧的,我瞧着这一手茶艺,恐怕洛阳之中不少大家闺秀也是及不上的,不知肯不肯割爱?”

    苏氏笑嘻嘻的,碧青神色却不变。

    傅明华看了她半晌,又将脸移开:“你来做什么?”

    今日一早,便有人上门拜访。

    早前又未投贴,傅明华实在没想到来的是苏氏。

    无事不登三宝殿,傅明华不相信苏氏来此,就是为了说容涂英祭奠亡妻的趣事。

    “我在这洛阳之中,也没几个有交情的,思来想去,就独与你关系不一般。”

    苏氏看她神色并不热情,不由笑了一声,眼皮垂了下来。

    碧青茶水已经分过,她拿了一杯,轻轻闻了一口,才张嘴抿了。

    几个丫环奉完了茶,退到了一边,苏氏尝了两口,动作一顿,将那杯沿仍抵着嘴唇,小声就道:

    “有坊间传言……”苏氏又饮了两口茶水,“酉阳王今年高寿几何?”

    她才刚问了这样一句,可傅明华心思通透,哪怕苏氏只是露了珠丝马脚,依旧是被她猜出了来意。

    傅明华不由笑了一声,也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

    那杯上热气缓缓升起,她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到苏氏那张微笑的脸:

    “苏妹妹,可是着急了?”

    一句话说完,苏氏脸色大变。

    她没想到自己拐弯抹脚,依旧是被傅明华瞧了出来。

    酉阳王郭九忠在回酉阳之前,曾在洛阳任中书令兼太尉一职。

    直到太祖皇帝大行之后,郭九忠才上书辞呈,回酉阳颐养天年。

    不得不说郭九忠戎马一生,也是颇为果断。

    郭家与新帝因容妃之故,而生了嫌隙。嘉安帝登位之初,郭九忠若仍抱持中书令一职不放,嘉安帝坐稳龙椅之后,必不容他。

    而当时郭家他的两个嫡出的儿子中,都手握重兵,各自镇守一方。

    老郡王痛定思痛之下,舍已保子,并为郭家保住酉阳王府这招牌。

    正是因为当初郭九忠的举动,才使酉阳王府至今未曾被嘉安帝抓到把柄,得以保存。

    可是值得让人注意的,是郭九忠卸任中书令一职至今,中书令直到四年才提了曾得太祖夸赞有治国之才的杜玄臻上位。

    这杜玄臻此人也颇有来历,他的祖父乃是前陈朝义兴公,父亲杜正曾任昌州刺史。

    太祖打天下时,杜氏一门领兵投靠太祖麾下。

    大唐立国之后论功行赏,杜正封义兴王,食邑五千户。

    而与父亲不同的是,杜玄臻却喜文而不喜武,曾中建元九年进士,得先帝夸赞才思敏捷。同年入史部任职,而后平步青云深得太祖看重,直到天丰四年坐上中书令之位直到如今,一直未曾改变。

    苏氏的脸色有些难看,傅明华却想了想:

    “如今杜大人年事不小,三省官员位置特殊,非心腹不能任。”杜玄臻是先帝心腹而非嘉安帝心腹,之所以如此多年来没有动他,恐怕不是嘉安帝不想动,而是杜玄臻此人混迹官场多年,为人圆滑,嘉安帝一来是一时半会儿摸不到杜玄臻的差处,二来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可是此时不一样,此时苏氏问起酉阳王年岁,傅明华便想起杜玄臻的父亲,义兴王杜正年纪也不小了。

    义兴王是与酉阳王同期时追随先帝的功臣,都已是近八十之数,历经两朝三代皇帝,怕是大限将至,却又不敢死罢了。

    傅明华低头沉吟,苏氏被她说中了痛处,也是张不开嘴来。

    苏氏的性格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起此事。

    一来有可能是义兴王身体不大好了,毕竟年岁到了这样地步。

    可若是义兴王一去,杜大人必会回乡丁忧三年。这是大好时机,而皇上此时手边又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容大人……”

    傅明华就叹了口气,没想到嘉安帝也会如此长情了起来。

    郑国夫人死于宫中,嘉安帝趁杜玄臻丁忧之时,趁机提拨容涂英。

    恐怕这就是今日苏氏前来寻她的原因了。

    当日算计容三娘之时,苏氏也有份儿。那时色令智昏,对容三娘下手也就下手了。

    可如今人家的爹眼见即将飞黄腾达,苏氏这个母早丧,且父亲另娶,并不受宠的西都侯嫡女无父亲腰,自然便急了。

    “你既然知晓,还来笑我?”

    苏氏看傅明华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便有些酸楚。

    她想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不由将手里的茶杯握紧了:“我也知你做不了什么,只是这心里堵得慌,总想找人说说话。”

    旁的人她也信不过,与她年纪相仿的,又实在太傻了,恐怕她张了嘴,旁人还不见得明白她说了什么。

    “当日说为了世子不能与我做朋友的,不知是哪一个。”傅明华捏了袖口放了空的茶杯,说起这话时,苏氏便眯了眼睛笑:

    “我们现在也不是朋友,不过我来者是客罢了。”

    傅明华也不与她争辩,只是想起容涂英,没想到这倒是算一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