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吓到你了?”燕追脸色发白,嘴唇血色极淡,衬得一双眉眼尤其黑。
傅明华仰头望着燕追看,几个月不见,他好似又长高了些,脸色隐隐有些苍白的样子。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绸衣,将少年消瘦修长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燕追还未束冠,只是以绸丝将头发扎起。
虽然不在京中,穿着也是简单,但腰间却以编了玉片的腰带将衣服束住,将那腰身显得极其纤细。
他伸了手出来,傅明华一看他动作,笑容顿了顿,假装没看见,他却咳了两声:
“元娘,来扶我。”
他装柔弱又不是第一回,在之前神都囿时,傅明华就被他骗过,此时他让过去,傅明华站在原地就没动。
燕追忍不住笑,一动又是咳了两声,伸手抓住衣襟,一把扯了开来。
肋下腹前裹着布,里面隐约有血液渗出,从那殷红的痕迹来看,一条伤品从他左腹下避开肚脐没入裤子之中。
“伤这么重?”
傅明华有些吃惊,燕追缓缓将衣裳又拉拢,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白:“来扶我。”
这下傅明华没有再拒绝,燕追看她一靠近,抬了只胳膊就搭到了她的肩上。
原本傅明华还以为只是搀扶着他,此时被他逮住,想挣扎又不敢再挣扎。
他半个身体倚在她肩头上,沉与不沉先不说,只是傅明华却觉得像是被他气息包围,脸颊不由微微有些发热。
“我扶殿下去那边坐坐。”
燕追看着消瘦,可实则重,她有些吃力的开口,燕追听她说话时微带喘息声,虽然有些遗憾,但仍是将手移开了,把原本分担给她的不少重量又移了开来。
“扶我走走。”
他手掌揽在傅明华肩头,微微扬了扬下巴。
柔软的鞋面踩在干净的石路之上,传来冰冷的感觉,只是却让人忽视不了燕追的胳膊。
他低垂下头转过脸来,傅明华靠他这么近,他一低头,下巴便能抵着他的头顶。
“殿下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燕追的呼吸吹拂在她的头顶,她强忍着想将他甩开的冲动,问了一句。
“此时的我应该是在进洛阳的途中。”燕追这样一说,傅明华就明白他恐怕是与人分头行动了。
应该是有一路人打了他的名义,慢慢进洛阳,而他自己则是先走。
只是他这样做,“莫非有人要害您?”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行踪又如此隐秘,恐怕是为了防止有人要杀他。
燕追听了这话,嘴角就扬了扬。
“元娘,我拿了论钦陵首级!”
少年语气中带着几分嗜血的兴奋,傅明华愣了一愣,极为讶异的抬起头,燕追微笑着,低头与她对视,被她瞪大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吃惊取悦,轻声的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笑牵动了伤口,他脸色又更显白了些,喘了几大口气,咬紧了半晌缓过气来,才笑着道:“怎么?”
“殿下,您真的拿了论钦陵首级?”
论钦陵是吐蕃统治者禄录赞家族之中出名的勇士,是禄东赞之长子,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吐蕃首领。
大唐与吐蕃关系并不亲近,太祖当初打天下时,吐蕃趁机侵入凉州、河西、陇右等地,直到太祖登位之时,吐蕃也频频侵犯大唐国土,这几年也并不太平,时常有战事发生。
只是因为内忧未除,嘉安帝自然顾及不到外患。
没想到燕追前往益州不久时间,竟能取得论钦陵首级,如此一来,恐怕嘉安帝极有可能会提前封他为王了。
“自然。”燕追看她微张了嘴,手指便有些蠢蠢欲动,只是他好歹理智还在,最终仍是咳了一声,老实的将手放在了她肩上未动。
“简叔玉与吐蕃有勾结,此次吐蕃出兵前往灵州。”
燕追当日到了益州之后,太守王少杰派他前往泾州。
泾州位于灵州与凤翔府之中,与兴元府中间只隔了一个郑王燕简治下的凤翔府。
如此一来他既可监视简叔玉,又领吐蕃不远,可以磨练自己。
大唐与吐蕃常年征战,收到灵州遇袭的消息之时,燕追曾得到兴元府曾有人与禄东赞家族的人有过往来的消息。
他假意上当,以打消简叔玉对他的防备,派兵前往灵州的同时,自己却留守了一部份精锐镇守泾州。
在当时的情况下,燕追只能让简叔玉认为自己有勇而无谋,装作上当之后死守泾州。
只是没想到这次吐蕃会派论钦陵出战,他砍了论钦陵首级,自己却也身受重伤。
燕追送了折子进洛阳,另一方面自己也护送论钦陵的首级回来。只是为防君集侯与燕信,他与护送论钦陵首级的队伍分为两路,他先由戚绍等人护送回洛阳,另一方面大队伍则是后头跟上。
傅明华来别院前两天,他也才到,就一直在院中以崔氏族人的名义养伤。
“元娘,依你看来,此事之中凤翔府是何态度?”
燕追走了两步,虽然实在是想靠着她,不过伤势严重,最终两人仍找了椅子坐下。燕追小心扶了肚腹,笑着问了傅明华一句。
“殿下心里不是应该有数了?”
郑王简居凤翔府,与简叔玉比邻而居,若说对简叔玉的事儿一无所知,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却不声不响,对燕追未曾通风报信,恐怕郑王简心中是希望燕追死在吐蕃禄东赞长子论钦陵手中的。
如此一来,便可推断,郑王燕简若非遭君集侯收买,便有可能是燕信的人,是拥立燕信的。
只是郑王简站队太早,得罪了燕追,明显燕追已经记恨上了他,可想而知这位当初太祖的亲弟,熬过了动乱时期,经住了当初被太祖封赏的富贵,历经大唐两朝,却不一定能从燕追这煞星手里逃脱。
燕追的眼中寒光闪烁,傅明华微笑着目光落到了远处的花圃之上,那里还有一丛秋菊开得正好,就如郑王府,盛极必衰一样。
“你呢?”燕追一扬眉,眼中的阴戾散开,神色又变得温和,望着傅明华看:“你怎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