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44年,沮渠蒙逊病死,终年67岁。他死后不到六年,北魏围攻姑臧城,沮渠牧犍请降,后被拓跋焘所逼,自尽而死。北凉历时三十九年灭亡,长达一百三十五年的五胡十六国时期至此全部结束。北魏统一了北方,长江以南则是刘裕取代东晋,两边开始了长达一百六十多年的南北朝对峙。”
我点击按键,结束PPT的放映。双手按在讲台上,对着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宣布:“五胡十六国的历史,讲到今天就全部结束了,谢谢大家。”
学生们纷纷鼓起掌来,我颌首微笑,这是对我最好的褒奖。下课铃响起,学生们纷纷站起离去。我收拾讲义和电脑,一个女生抱着书站在我面前,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艾老师,您的五胡十六国历史讲得真好,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那么复杂的背景众多的人物,您讲起来一点儿都不枯燥。”
我笑着道谢。这是我带的本科班学生,名叫白皑皑。她与我一起走出教学楼,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边走边聊天。
白皑皑满目憧憬,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艾老师,十六国里那么多枭雄,您讲得最好的就是沮渠蒙逊。因为您的课,我都觉得自己爱上这男人了。有野心,有手段,霸气又腹黑,实在太有男人味了!要是能嫁个这样的男人,我死都值了。”
我哑然失笑:“你呀,影视剧看多了,满脑子的浪漫思想。他这样的男人一切以江山为重,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更不会为了美人放弃江山。真嫁了他,你就躲在他后宫里哭吧。”
她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年轻的脸上神采奕奕:“可我欣赏沮渠蒙逊那样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男人。真希望能穿越时光,见到他本人,看看是否真如艾老师你所讲的那样。”
“皑皑,天上不可能掉馅饼,任何东西都不会白白得来。”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禁唏嘘感慨,“我问你,就算有人在另一个空间里不懈地等你,可短暂的相守要用虚无缥缈的等待,甚至用性命去换。你敢不敢要这样的爱情?”
“要等多久?”
我苦涩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
“要等那么久?还得用性命去换?”她瑟缩了一下,嘿嘿一笑,“算了,代价太大,我很惜命的。”
已走到校门口,我看了看手表:“所以呀,别一门心思想着沮渠蒙逊了,好好珍惜你的现实吧。”
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我跟白皑皑道别:“好了,我要去医院,探望一位老朋友。”
坐上出租车,将地址告诉司机。我靠上椅背,笑着轻声自语:“知道么,我可是帮你网罗了好多粉丝哦。”
带着一捧鲜花走向病房,其实他并不喜欢花花草草。只是,我希望他身边有更多鲜活的气息。刚到门口,听到屋内传来阵阵啜泣声,有个男人声音在焦急地说着:“伯父伯母别放弃呀,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可以去借钱——”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他:“小叶,这跟钱无关。张熙过了十年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们实在不忍心让他再这样过下去了。”
我推门而入,病床边站着张熙的父母,还有当年的肇事者叶正荣。
叶正荣看见我进来,急忙迎上前:“艾晴,你快劝劝伯父伯母吧。他们准备明天停了营养针,让他自然死亡……”
我大吃一惊:“伯父伯母,我可以负担他的医疗费。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求你们别放弃!”
张熙父母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们等了十年,已经老了,实在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了。”
我急忙拍自己的胸膛:“交给我好了,我可以照顾他的。”
张熙父亲长叹一声,心力交瘁:“整整十年,他能醒的话早就醒了。主治医生几天前跟我们说,张熙不可能再醒过来了……活着的人还有自己的人生,不该再被他拖累了……”
叶正荣难过地垂下头:“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小叶,这是命中注定的,与你无关。”张熙母亲一边抹泪一边哽咽着说,“你这么多年一直负担他的医疗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伯父伯母,你们——”
张熙父亲打断我,老眼中满含泪水,声音颤抖:“艾晴,小叶,别再劝了。我们已经签了同意书。明天下午一点钟,你们也过来吧,送他最后一程……”
我心烦意乱,不知该说什么。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张熙,脸上已长出了一圈青色胡茬,面庞消瘦,眼窝深陷。虽还在呼吸着,却看不出一丝生气,仿佛整个人被抽去了灵魂。离开医院后,我做什么事都丢三落四,夜里更是失眠到了天明。
第二天请了假,早早来到医院。帮张熙妈妈一起为他换上新衣。手触及到他松软的肌肉,不由一阵心酸。穿好衣服,他妈妈帮他洗脸剃胡须,将他拾掇一新。一脸憔悴的叶正荣也到了,带来一大捧白菊花。大家站在张熙的病床前长久地默然无语。
张熙爸爸颤抖着手拔去营养针。一股巨大的悲哀直冲脑中,我浑身战栗,眼里蓄满泪水,看向病床上那具无知觉的躯体。难道我们在现代的缘分这么浅?难道你真的寿止于此了么?
突然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大喊:“你们看!”
顺着我的手看过去,一屋子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千真万确,张熙的手指在轻轻地划动。先是一根手指,接着更多手指,动作也由一开始的缓慢生涩,变得愈加流畅。
张熙父母扑到病床前,大声呼唤:“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