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习性方面,我们相互一点点适应对方的真实存在,好奇地观察对方的习惯,为了对方去放弃自己的某些想法和要求。这种生活,在我,过得愉快满足。而他,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欣喜,他在尽快接受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的改变。我们,都在为了两人世界而努力。

    但这些,还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而且非常重要非常迫切。那就是:除了基本的物质生活以外,我们软禁期间大把的空闲时间该做什么。如果不在软禁状态,我的白天肯定是出门考察。任何一个古代生活的场景,衣食住行,都可以成为我考察的内容。而他,在寺里也有很多事要忙。那么多的弟子需要他带领,讲经说法,传道授业;与天竺罽宾西域中原其他地方的僧人交流论战,弘扬大乘;还要深入群众,宣讲佛法,让更多人皈依。

    可是,这个笼子把我们的平常生活打乱了。看着他对我笑的时候眼底偶尔闪过的失落,在鸟语花香的庭院里对着天空出神,我明白,得让他做点什么才好。

    一天清晨,吃完早饭,他被我拉到几案前坐下,诧异地看我把笔墨砚台纸张摆在他面前。

    “来,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做什么呢?”

    对着他迷惑的双眸,微微一笑:“我们现在身处牢笼,如果不自己想办法做点事情的话,很快就会精神苦闷了。所以,你先把佛经默写下来,然后想想,如何译成汉文。”

    “译成汉文?”

    “佛教发源在天竺,所有典籍皆以梵文写成。若要让佛法在中原昌盛,必须翻译成汉文让中原人看懂。”我微笑着解释,“现在的中原,佛经基本是从西域各国文字转译而来。这些佛经从梵语翻译成西域文字时已有部分意义缺失,再翻成汉文时又缺失了更多原意甚至于错谬。汉文佛经的错误百出,诘屈聱牙,也影响了佛法教义的宣扬。”

    在他对面隔着几案踞坐下:“汉文和梵文两种语言体系都很复杂。外国僧人懂梵文却不通汉文,汉僧懂汉语又不通梵语。从西域及天竺来到中原的僧人,若要翻译佛经,必得同中原僧人合作。两者听言揣意,就算勉强把意思翻出,也无法兼顾文采。再加上理解不同,根器不一,同一本佛经不同版本间竟是大相径庭。起码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位梵汉皆通之人将这种情况改变。”

    梵语是字母语言,有47个字母,属印欧语系。名词、形容词、代词要变格,动词要变位,词序也跟汉语完全不同,异常复杂。偏偏汉语也是极其复杂的语言,以一个个简约的方块字构成所有句式。两种语言系统从结构到语法再到句式,乃至思维方式都截然不同。只有极具语言天赋之人,方能自如转换。

    “罗什,一个教派要能广泛流传,必须让自己的教义能被大多数人看懂。而这种从梵文或者西域文逐字逐句直译甚至不知所云的翻译方式,就将由你而改变。”

    他眼底精光闪动,敏锐地看着我,毫不掩饰赞许之色。他已明白要在中原传播佛教,精准易懂的佛经翻译有多重要了。

    “只怕现在罗什的汉文功底,还无法胜任行文达意。”他握住我的手,期许地望着我,“艾晴,你帮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