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宣给苏隐打电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唐飞把人给打了,人家轻微脑震荡了,……唐飞现在在警察局里,……对就在你们下属那个分局,打了谁?也没有谁,我一个学生。”
苏隐左右看看,手下都在外面开会,他压低了声音:“你那学生有背景么?”
沈宣一愣:“应该……没有吧。”
苏隐松了口气:“那就好说。你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太上皇,多赔点儿钱什么的,去医院看看人家,谁家小孩儿不是自己生自己养的呀。话说回来,太上皇好好的打人家干什么?”
“咳,”沈宣说,“我也不知道,总之他好像是以为我跟人家上酒店开房去了吧。”
半个小时以后唐飞从拘留所被放出来了,沈宣站在警局外面的台阶上,抱着臂冷冷的看着他。唐飞苦笑了笑,挥挥手:“来接我呀?”
沈宣走下台阶:“来接你去医院看人家学生。”
黄易明当天晚上就被送去了医院,医生一检查,得,轻微脑震荡了,入院手续一办就是三千,各项检查做下来八千块钱没了。后期治疗、药物、住院费还不少,加上赔人家的损失,没有三四万下不来。
沈宣一怒之下,把唐飞往拘留所里搁了两天,让他吃吃牢饭长长记性。这边出来,那边立刻就买好了各种慰问品一车开去了医院,人家学生莫名其妙就被打进了医院,这会儿还躺在病床上呢。
但是唐飞坚持认为自己没做错,甚至下次见到了还要再揍人家一次。沈宣都心灰意冷了,挥挥手说那行你呆在病房外面吧,我自己进去。
黄易明一看沈宣,连忙起身:“教授您怎么亲自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沈宣点点下颔示意他躺下,说:“应该的应该的,觉得怎么样?系里要不要多请假两天?”
黄易明笑笑说:“这会儿都能下床了,医生说躺两天就好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上学。”
沈宣哦了一声,过会儿沉吟着说:“关于赔偿的事,我想见见你的父母……”
黄易明赶紧拦住了他:“教授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宿舍里哥们打架都有挂彩的呢,哪来这么娇贵,又要住院又要赔偿的?教授您垫上医药费我都不好意思了,改天一定还给您。父母那边我也没有说,让他们一惊一乍的知道了不好。”
沈宣思忖半晌,失笑道:“你这个孩子……”说着就噤声不言了。
寒暄了两句,黄易明笑道:“对了,这两天在医院一躺,我耽误了系里申请导师的时限,您看这个……”
沈宣心知肚明,站起身来说:“我会和系主任打招呼的。”
黄易明笑道:“那就麻烦教授您了。”
沈宣心说什么麻烦,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但是人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实在是可怜。
他走下住院部的台阶,唐飞坐在楼梯口抽烟。沈宣走过去,俯身把烟从他嘴里抽出来,淡淡地说:“以后少抽点,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唐飞说:“你听我说,那天那个女演员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来演这个本子,本来十年了我都没怎么见到她,我早就……再说就算是当年我都没跟她上床,你这边一走那边我就推开她了,沈宣你当时回国回得这么急,我……”
沈宣打断他:“那后来呢?”他盯着唐飞的眼睛,“那这十年呢?”
他缓缓的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我这里,”他中指关节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精神洁癖。”
“沈宣……”
沈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唐飞,“我们之间完了。”
“第一年,我等着你来找我,我对自己说,人回来了,一切都好说。第二年,我还是没有放弃希望,毕竟我还爱你。第三年,我估摸着,没戏了。”
沈宣深深的吸了口气,“一直到第四年第五年,我才开始慢慢的……敢往报纸的娱乐版上看一眼,有时会读到关于你的采访和报道。七八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消息,而我们都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我就,……”
他顿了顿,“——死心了。”
他退后了半步,“唐飞,你让我等了太久的时间。没有什么不能被岁月摧垮,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沈宣,已经不是当初爱你的那个沈宣了。”
唐飞的声音哽咽:“可是我还爱你……”
“……你错了,”沈宣说,他伸手去捋了捋唐飞鬓边的头发,眼神几乎是温情的。
“你并不爱当初那个爱你的沈宣,而你现在爱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他放下手,慢慢的道:“唐飞,再见了。”
圣诞节那天雪下得很大,整个世界都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什么都看不清了。那一切往事都在雪中模糊不清,随着雪化之后什么都不会再剩下,甚至包括当年的爱,和曾经的恨。
黄易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门口,站在沈宣身后,见他一动不动,过了半晌问:“那人……是教授的爱人吗?”
沈宣笑了笑,说:“是。”
黄易明小心问:“您很爱他?”
沈宣没有回答。
爱不爱的,有谁说得清楚?
总有那么一些人,如此清晰的刻在你的生命中,浸入血脉,深入骨髓,生生死死都无法遗忘。他一辈子跟着你的呼吸,随着你的记忆,陪着你到白发齐眉,到地老天荒。
第 30 章
黄易明出院之后就成了沈宣的弟子,研究院里人人都觉得,啧啧,天造地设一双人哪,还见过这么S的导师和这么M的学生么?
杨小真小同学天真可爱欢乐活泼的跑去隔壁寝室欢迎新同学,进门说走走走哥几个请你出去吃火锅啦。结果人家把手一摆,彬彬有礼的说:“不了,我下去陪导师出去上课。”
杨真愣愣的说:“那晚上。”
“晚上帮沈教授准备教案。”
“……那明天。”
“明天早上有课。”
“……那,那改日吧……”
“马上就考试了嘛~”
杨真泪奔出去一头撞进自己寝室门,呜呜大哭:“我觉得我的人生完全失去了意义……”
秦坚摸摸他的头:“这倒霉孩子。”
沈宣觉得这个事情很严重。他的学生可以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接受他的指导辅助他的工作顺带无条件的听话无条件的乖顺无条件的奉送敬仰星星眼若干,仿佛他就是那神坛上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可是沈宣不是神,他还要去放松去泡吧去打牌去玩桌球,节假日说不定还小赌一两把——他总不能带学生进夜总会对不对?
路上遇见杨真,杨真到底是厚道孩子,说:“沈教授您脸色最近差多了,要不要抽空来家吃顿饭?”
沈宣忍不住跟他倒了倒苦水,杨真一听,沉吟半晌,态度有所保留:“这个嘛,沈教授您应该和他谈谈,毕竟学生太影响导师的私生活不是一件合适的事……”
沈宣晚上下了课,见到秦坚,秦坚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杨真告诉我你那学生不大对劲?”
沈宣说:“得了吧您,续弦之后就成天呆家里了,真是就对着家里那个好放着一干朋友去吃草了。您现在才来关心是不是晚了点儿?”
秦坚微笑:“呸!我才懒得关心你。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杨真当年都没这么孝敬过我老人家,一般人也不会把导师当亲爹似的供着,所以你自己小心。”
沈宣在原地呆了半晌,心里翻来覆去念了无数个以F开头以K结尾的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
正巧这阵子他接了一个课题在做,忙得恨不得一天分出二十三个小时来给他用。太后这人虽然平时妖孽,工作起来是很变态的,黄易明头天晚上给他送夜宵时他坐在书房里那个位置上,第二天早上来接他上课,他还坐在那个位置上,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电脑屏幕,大段大段的英文原文和表格曲线映在眼镜上,手边厚厚一摞草稿纸,乱七八糟的写着很多生僻的单词。
黄易明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关电脑,说:“您今天别去上课了,赶紧歇口气吧。”
沈宣摆摆手站起身,面色疲惫不堪:“课还是要上的……”说着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一堂大课两个小时,沈宣上讲台时步伐很慢,手按在电脑前过了几秒钟,清清嗓子,低哑的说:“今天我们来分析一下合同交易终止的几种情况和相关赔偿条例……”
结果上了半个小时就不行了,叫大家自己看案例;看了一个小时,教授宣布今天提前半个小时下课。
学生从大教室中纷纷散去,沈宣俯在讲桌前,一只手撑着额角坐了一会儿,黄易明上前来低声问:“没事吧教授?”
沈宣吸了口气说:“扶我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