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高二六班。
此时正是一整年最热的时候,学生们百无聊赖地垂在桌子上,有一笔没一笔戳着五三,王晓丽一进来就看见班级里面乌泱泱的样子,一下子就来了火气。
“啪!”
讲台上粉笔的灰尘荡到了前排人的眼里,周广哎呦哎呦地抱怨起来。
王晓丽恨铁不成钢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高二了,同学们......”
一阵噼里啪啦的口水教训了之后,王晓丽才消气。
这才想起来门口还有一个人。
“今年咱班有一个新同学,裴善,过来。”
裴善扶了一下眼镜框,走上了讲台,王晓丽向她点了点头----别紧张。
裴善眼睛弯弯,点了点头,轻咳一声。
“同学们好,我叫裴善,初次见面,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没有兴趣介绍,没有跌宕的亮点。
再平凡不过的自我介绍。
厚重的平刘海,夸大的眼镜框。
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塞到人海里立马就被淹没的一个人。
希望......这次他不会再注意到她。
夏季的蝉“呲呲”的叫声掩盖了教室里面所有的声响,除了陆延,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台上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子。
卧槽!
神他妈好听的声音!
后排的吴钰和郑蓝也漫不经心地从游戏里面抬头望了两眼,叹了口气。
又继续沉浸在带人上分的成就感里面。
可惜了,人长得不咋地。
郑蓝忽然戳了吴钰,“吴钰,你说跟喊小哥哥的那个女生说话有她好听不?”
“滚!”
“声音好听也不见得人就长得好看,说不定就跟台上那小姑娘一样。”
吴钰瞪了他一眼,“滚蛋,吵着延哥睡觉他不搞死你。”?
郑蓝这才噤声,又作死地拿出手机,“小哥哥~”
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张抠鼻孔的如花,拉渣的胡须无不嚣张地宣告着猥琐的风情万种!
王晓丽正在给裴善安排新座位,纠结着哪一个位置安排给这个又乖又文静的女孩子。
忽然后排传来“哗啦”一声,吴钰连人带椅子跌了一个大满贯。旁边郑蓝一本正经地看书,整张脸挡在立起来的英语书后面。
除了那个一抖一抖的肩膀,几乎说是毫无破绽。
整个班里面,除了前面的周广按耐不住寂寞频频回头,没有人在意这样大的动静。
惹不起还躲不起,这几个人,都是南城的二世祖们,离得远远的没啥坏处。
王晓丽眯了眯眼睛。
“周广,回你原来位置上去。”
接着转头,声音轻柔了一点,“裴善同学,你坐周广原来那个位置。”
周广“呀吼”一声,妈的,终于解放了!
前几天就因为路过办公室喊了一声老师好,就被王晓丽认为是误入歧途但是仍然可以回头是岸的好苗子,不顾众多老师的非议,把周广从后面调到了第一排的正中央。
在听完王晓丽一番感天动地的毒鸡汤之后,周广痛心疾首地立刻删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叫你嘴贱!
王晓丽看见周广眉头紧皱的后悔样子,会心一笑,之后变本加厉地“宠爱”周广。
吴钰和郑蓝没少嘲笑他,寡言的陆延也少有地笑笑。
终于解放了,周广麻溜利索地滚回大本营去。
裴善安安静静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把书包挂在书桌一旁的挂钩的时候,发现挂钩上还挂着一幅蓝牙耳机。
裴善正要去拿,一双手拦住了她。
同桌弯着一双眼睛,弯着头,小声说,“这个别碰,弄坏了要死人的。”
说着,拿手比了一个必死的姿势。
裴善点点头,看了看左右,学着同桌的样子,弯头,小声说,“谢谢你。”
贝贝一看,乐了,新同桌太可爱了!
“你好,我叫贝贝。”
裴善握住了她的手,她知道,贝贝会是她以后最好的朋友。
没再去碰那副耳机,裴善把书包抱进怀里,思绪追着窗外的云,开始飘远。
这是最荒谬的事情,她死了,然后又重生在高二这一年。
遇见陆延的这一年。
时空扭转引力,是为了什么呢?
上辈子,她遇见了陆延,陆延偏执疯狂地追逐让她避之不及,后来陆延因为杀人案入狱,她也因为惊艳大众的容貌和声音进入娱乐圈,然而那才是悲剧的开始。
她的父母因为陆延的偏执而死,她的弟弟也因为被故意灌输她的□□拒绝接受治疗,死在了重症监护室,她后来被陆延的堂哥陆然绑架,威胁陆延。
裴善安静听话地被挟持,直到陆延赶来。
她当着陆延的面,从北市最高的银座上面跳了下去。
最后一眼,她看见陆延绝望悲伤到极致的眼睛。
她说了一句话。
“陆延,你要长命百岁啊。”
时空扭曲,时光重来,也许一切都可以不一样,只要......
远离陆延。
越远越好。
好好和爸妈生活,让弟弟安心治疗,然后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其实生活这样,便已经足够。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爸妈死了,为了给弟弟赚医药费,她不得不进入娱乐圈,连学校的大门都没有摸过。
王晓丽也懒得训斥后面的吴钰和郑蓝,直接让他们出去罚站,说完便出去了。
陆延皱了皱眉,懒懒地从桌子上抬起头,看见旁边是不亦说乎整理桌子的周广,周广见他醒了,眼睛一亮。
“延哥,我回来啦!”
“耳机呢?”
周广才想起来之前借陆延的耳机还没有拿过来,看着陆延眉间阴郁的样子,马上就要发火。
“哥,在前面,我去拿。”
陆延看了看周广一手灰,说,“不用了。”
周广见样,心下祈祷那个小女孩没有碰过那个耳机,随后笑了笑,随便呢。
反正延哥心情不好,找个当口发泄一下正好。
裴善此刻全部的心思都在陆延身上,直到身旁被一片宽阔的阴影覆盖。
裴善顶着厚重的刘海抬头。
看见来人,吓得浑身肌肉一紧,“哗”得一声站起来。
陆延站在桌子没有挂耳机的一侧,正弯腰准备把另一侧的耳机拿过来。
裴善站的急,眼镜被碰掉了,下意识地拿手来挡。
此刻她身旁笼着的,是陆延身上的烟草味道,淡淡的,被柠檬草的味道轻轻覆盖。
这是裴善最熟悉,也最避之不及的味道。
那也是上辈子几乎被陆延揉进她骨血的味道,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陆延只觉得好笑,本来想拿了耳机就走,但是见裴善这么怕他,手小心翼翼地挡着眼睛,就出了小心思。
“小姑娘,我胳膊撞疼了,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外套呀?”
温热的气息喷在裴善的颈侧,她往后躲了躲,那人又像她的方向靠了靠。
像是猫捉老鼠,乐此不疲。
拿了外套就好了对吧,只要好好听他的话,他就会觉得无趣了。
上辈子,大概也是因为她不断地拒绝,才会引起他不屈不挠的痴缠。
裴善用手弄了弄她的长刘海,把头低下更多,直到确定眼睛已经完全被遮住。
裴善小心翼翼地在陆延的考量中拿住她的外套,跟着陆延,亦步亦趋。
因为眼睛被厚厚的刘海盖住,裴善也没有注意陆延停住了步子,撞上了陆延的后背。
“嘶!”
陆延的后背很硬很结实,裴善一下子捂着额头。
陆延回头,“疼吗?”
裴善本来摇摇头,后来想了想,点了点头。
“疼。”
“疼就受着。”陆延接过外套。
裴善摸摸鼻子,回到座位上,偶尔听见周广他们说了一两句。
“这就完啦?延哥今儿个怎么做慈善了?”
“没办法,要延哥有心思,得要童大校花那样有本钱。”
......
裴善戴上眼镜。
但愿如此。
与陆延以后,再无交集,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
开学的那一周,除了开学那天那场有惊无险的事情,对于裴善来说,极其平凡。
最好这辈子,都这样平凡地度过。
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一片比较破旧的巷子,其中传来了一些大家斗殴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闷哼。
裴善想起来了,这里面被挨打的是陆延,打他的那些人应该是陆然派过来的。
上辈子,她冲进去反而没讨到好处,被陆延挡在怀里,棍子全都落在陆延的背上。
或许陆延喜欢她,就是因为那天毫不犹豫的冲进去,无所畏惧地向几十个歹徒叫嚣。
像他那样的人,或许缺少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有人愿意挡在他面前,替他抵挡一点点的黑暗,他就像抓住光一样,牢牢追住光亮。
如果进去的不是她,是另外一个人.......
裴善顿了顿,最后还是往前迈步。
不能管。
不可以管。
爸爸妈妈还等着她回家,她还要和爸爸妈妈去给小南送饭。
裴善撒开了步子,极快地逃离这个地方
直到逃离了有一百多米后,裴善停下来,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裴小混蛋,心这么软干什么啊?
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