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相遇是那一年冬天的晚上。
老虎机把我身上最后一个子儿都给吞进去了,干站着看别人打游戏,是他妈的最郁闷了,于是我套上脏兮兮的外套,从哥儿们手里A了包烟,抽一根烟歪歪地刁在嘴里就往街上走。
“方其,今晚有空到我那去怎么样?刚弄到两张碟子,日本的,一点都没有锁码,那姿势也挺带劲……”
“去你妈的。”我把烟头按在那胖子的肩膀上。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想上我,先剜掉那身一走路就抖的肥肉再说。
我方其再怎么落魄也是有原则的,身材样貌综合评分,加起来起码也得八十分以上才能凑合凑合。
过马路的时候,我把脑袋缩在竖起来的领子里,用那把已经快不行了的打火机,想把烟点起来。
“靠!”愤愤地把打火机扔了出去,脏话还没骂出来呢,身子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着地的时候眼前一黑,头一阵晕,忍不住挣扎着骂出来:“我操……”
那辆撞到我,或者贴切点说,是擦到我的黑色轿车的车窗摇下来,从里面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你……没事吧?”他有些犹豫地问,声音异常清脆。
“没事?你他妈的也来撞撞看!”我应该基本上是健全的,除了头有点震荡、腿有点擦伤。
“喂,是你闯红灯的,把我们车刮坏还没让你赔耶!”一个女孩子扬起声音说。
“闭嘴,八婆!”我冲她比划了一下中指,气得她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佐正,开车啦,别理这个流氓,我们赶时间!”
流氓?我直觉就要随便摸个什么东西,砸向他们的挡风玻璃。
“这五百块给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男子开口了,他戴着副大墨镜,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晚上戴墨镜开车,八成是个变态什么的。“
“靠,五百块,我给你好了,你也让我撞一回行不?!”其实我已经觉得赚了,五百块可以买一千个游戏币,够我打一个礼拜。
“你……”
男子示意她安静,然后拿张便条写了几个字递给我:“如果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就打这个号码找我,到时候我再负责你的一切费用。”
虽然我顶讨厌这种彬彬有礼的斯文人,可是我好歹也算是个通情达理的文明人,肚子饿了,刚好有钱吃宵夜,懒得再闹下去。
“便宜你了,下回给我小心点!”我气势汹汹的一把抢过钱塞进口袋里,用力瞪了那男子一眼以示警告,然后趾高气扬地走掉。
唔,那个窝囊男人的下巴,还真是挺漂亮的。
靠着那五百块我过了两天舒服日子,第三天就不行了,又窝在宿舍里吃泡面。
“方其,方其!”
“妈的你叫魂啊!”我懒得抬眼看兴冲冲闯进来的红头发男人。
“啧,又再吃泡面,日子这么不好过啊。”
“是啊,还是5毛一包的那种。”我意兴阑珊地用勺子困难地把面卷起来。
“这么清汤寡水的,你也吃的下?”他夺过勺子拨拉两下,然后怪叫:“不是吧,这样都行?!”
我冷冷地看着他从我的碗里捞出一袋调料包:“你他妈的有屁快放,待会儿我还要上课去。”
“上课?”他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我。
“看个屁,没见过啊。”我继续吃面,“肖大名捕的口译课我已经跷得差不多了,今天再不去,期末就当定了。”
补考是无所谓,体验人生嘛,只是我搞不好连补考费都交不起了。
“真可惜哦,本来有个CASE要给你做的。”
我“哼”了一声:他常常热心地要介绍兼职给我做,全是帮人看孩子,交一把年纪的老头讲ABC啦什么的,三个小时五十块钱,我还不如去玩老虎机。
“是这样的啦!那人临时要到美国两天,缺个翻译。我就想到你了,你那边熟嘛!两千块哦。”
我放下勺子,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勉强道:“机票不用我出吧!要不包机票住宿那肯定是不干的,两千块钱够我干什么。”
“那当然,人家哪在乎那点钱。”文威这个八卦男人还凑到我耳边小小声说:“是个明星哦!”
无聊,钱多就好,管他干那行的。
我站起来,伸手问道:“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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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之前,我胡乱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拉了拉有点皱的夹克。大头文没说谎,好像真的是个明星之流的人物,我琢磨着混熟了跟他要两个签名,也许可以拿去卖点钱。
“请进。”很好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你好,我是文威介绍来做翻译的,T大外文系大四学生方其。”却是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我有点火,老子已经很少这么讲文明讲礼貌了,他妈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是你?”坐在真皮沙发上,低头喝着东西的男人看着我。
认识?你吓谁?!
“是你!”这回换个女高音。
我瞪着那个女人,八婆!真是冤家路窄。
公司只定了两个房间,一个标准间给了那个八婆,剩下那个就让我们俩合住。
说实在的我是有点尴尬。毕竟第一次的见面情况是比较那个。我只希望他忘了那档子事,最好假装不认识我,要不,起码也别再提那五百块。
“方其,”他坐在自己床上喝一杯牛奶,“那次的伤没什么大碍吧,钱够吗?”
妈的!你存心让我过不去是吧。“勉强够。我现在能生龙活虎的,全是因为我筋骨强健,换成了一般人,早就直接送太平间了。”
“你没打电话,我以为应该没事了才对。”
“不是不想打,回去裤口袋没掏就把裤子洗了,那钱还成,纸就不行了。”
“哦。”
我突然发现,这男人一个非常惹人讨厌的地方,就是说话从来不正视别人。
呸,了不起啊你。
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手上不停换着台。换到某个画面刚好是两个男人赤条条抱在一起。要是平时我早凑近点聚精会神去看了(近视得不轻),偏偏今天旁边还有个人,多碍事。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换台。哼,吓你又怎的。
果然这男人有点惊恐:“这个……是同性恋?”
“是啊,怎么,有趣吧。”我得意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研究。”
“很有意思的,要不要我免费教你点常识?”
“男人和男人,多脏。”他皱起漂亮的眉毛。
我的怒火被他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简单的词语,轻而易举地挑了起来。
“脏?!你说谁脏?”我猛地跳起来去揪他的领子:“我就是同性恋,那又怎么样?!骂谁脏啊你!”
那晚我的第一件糗事,就是在一个几乎陌生人面前,大声公布自己的性倾向,另一个就是那个看起来比我高不了多少,壮不了多少的男人,居然轻轻松松躲开了我的拳头,还反手扭住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板上。
我疼得龇牙咧嘴,还死鸭子硬嘴巴:“我操,龟孙子有种就放开你爷爷!”
他看了我一会儿:“你说话能不能干净点。”
我骂得更恶毒了,他手上使的劲也越来越大。
我死撑着不肯低头,实在疼昏头了,我听到自己在大声说:“你他妈的这种姿势靠这么近,是不是想上老子啊,再不放手我要叫强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