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皇妃

作者:莫言殇



    宗政无忧微愣,不明白她何以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柔声应道:“恩,我是问过,你不肯说。”

    漫夭苦涩一笑,道:“是被我的未婚夫以爱情为名义杀死的。为了商场的战争,为了我家族的产业,他的欺骗和利用,令我成为了他上位的垫脚石,在他目的达到之后,我便死于非命。”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蓦地放开了她,双手抬起她的脸庞,望着她的眼,那双明澈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讽刺,那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他心底狠狠一沉,这也是那一日温泉池边,她发现他利用的真相后的表情。

    漫夭又道:“所以,我讨厌利用,但我却一直生活在利用之中,摆脱不得。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可到头来才发现那同样是一场计谋,你比他还可恶的是,他只是害得我身死,你却是让我……连心都死了!我可以接受任何人任何方式的利用和背叛,但我不能接受以爱为名义的伤害。你令我觉得,我自己的感情是那么的可笑,更是告诉了我,我前世,白死了一回!”

    宗政无忧心间惊颤,这一年来参不透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都找到了答案。原来不是不爱,也不是爱得不够深,而是被伤得太狠,所以才决绝。

    他深邃的凤眸溢满浓烈的愧疚,满心的悔痛无以表达。秋风瑟瑟,寒凉沁心,吹散了他们半湿的头发,却吹不散他们眼中同样深沉的悲伤,他哑着声音,对她说:“对不起,阿漫……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他错在太狂傲自负,不能早一些看清自己的心。

    漫夭抬手抹了一把泪,手上沾染的他的鲜血在她眼角处留下几道鲜红的印记,看上去,竟如同泣血。

    她微微垂眸,慢慢平静下来。地上的火苗渐渐的弱了,似有熄灭的征兆,她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喘息,推开他的手,拿了几根柴火添了进去。

    坐到方才他坐过的台阶,她才轻轻说道:“都过去了。”语气已经淡然,含了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像风一般,似是要将过往的一切都透过这样一声叹息消弭于无痕。

    宗政无忧心中一紧,窒息难言,他紧挨着她身旁坐下,扳过她的身子,万分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血痕,带了丝几不可察的祈求意味,认真而郑重道:“阿漫,再给我一次机会!”

    漫夭拉开他的手,轻轻问道“我还有机会可以给你吗?自从我选择了嫁给傅筹,我们之间就错过了。以你我目前的身份,以及眼前的局势……”

    “那些都不重要!身份在我眼里,从来都不是障碍,至于形势,输赢很快就会见分晓。阿漫,我不想错过!只要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即便是将来我为帝王,也不要后宫三千,唯愿有你一人相伴……此生足矣!”他目光炽烈,映在他眼中的火光燃起重重希望的光华。

    漫夭心头大痛,事到如今,他竟做出如此承诺,不要后宫三千,只要她一人。可是,他可知道,一个帝王的爱情,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吗?她不能告诉宗政无忧,她跟傅筹说过,如果傅筹败了,天上地下,她生死相随,对他,她亦如是!

    命运,走到了今日的地步,已经没有了谁对谁错,就算揪出了对错,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她仰起头,看暗灰色的洞顶岩石,语声苍凉,叹道:“一切,等这场乱局平定以后再说罢。现在,不是时候。我先帮你包扎伤口。”

    宗政无忧眸光微暗,虽然她没直接拒绝,但她也没答应。她说得对,这时候,胜负未分,他不该太心急。至少有一点,他已经确定,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他的位置。

    两处伤口包扎妥当,他们坐在石阶之上,他将她揽在怀里,时光静谧,这样温暖和幸福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漫夭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这样的日子,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就放任自己多享受一刻的甜蜜。如果他真的做了帝王,她是乱臣之妻,将会被天下所唾弃,又怎可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执手,一生相伴?做了帝王,肩负天下苍生之重任,他再不可能像以前那般肆意妄为,任性独断,一个帝王,会有许许多多的悲哀和无可奈何。相比于江山,女人的分量,究竟能有多重?

    大雨纷纷落了一夜,他们都闭着眼睛,却又都是清醒无比。不舍得睡,就想好好珍惜这还能相拥的每一刻。

    天光大亮,雨终于停了,一切又要回到正常的轨迹。

    九皇子对空中放了个信号,过不多久,她第二次见到了无隐楼的修罗七煞。

    他们手执长剑,戴着七色面具,目光狂傲,冷酷嗜血,以神鬼莫测的速度扫平了堵在洞口的野狼。他们手中的长剑在白色的日光下闪烁着雪亮雪亮的光芒,而地上,野狼的尸体横积,血流如注,头颈分离。他们站在野兽的尸体中央,气息冷冽,没有起伏。让人不自觉的认为,他们个个都是王者,天下间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们屈服。

    然而,当宗政无忧踏出石洞的刹那,他们狂傲的眼神顿时敛去,并低下了倨傲的头颅,齐齐伏跪在宗政无忧的面前,那般的心甘情愿。

    宗政无忧就站在那,他什么也不做,就让人感觉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或者是魔,令人不禁仰视。

    他淡淡问道:“情况如何?”

    为首的红衣修罗打眼看了下漫夭,似有所忌惮,宗政无忧皱眉道:“但说无妨。”

    红衣修罗这才道:“昨夜陛下突然重症发作,连夜被禁卫军护送回宫,太子半夜召集群臣,称王爷擅自调兵回京,有谋逆之心,欲调卫国大将军麾下人马出面镇压。现今,京城已被控制。江南大军在京城外三十里扎营,禁卫军向统领被太子以办事不力之罪名革职入狱,禁卫军暂由卫国大将军的人接手。太子为防有变欲拟圣旨从速登基,却于宫中遍寻玉玺而不获。”

    宗政无忧眼中阴霾一闪,他们的动作果然够快,将这一夜的时间运用到了极致。重症发作?哼!看来他是一心求去,将所有的包袱都甩手丢给了他。他面容沉寂,没说什么,只牵着她的手,顺着另一条道,离开了这个血腥之地。

    将到城区时,宗政无忧顿住,极不放心地问说:“你真要回将军府?”

    漫夭点头,应了声:“恩。”

    宗政无忧浓眉紧皱,略微沉吟,道:“在他心里,你比不过他的仇恨。”虽然知道她心里有他,但他不确定傅筹在她心里,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毕竟他们夫妻一载。这一场战争,即便是自负如他,经过了一夜的变故,他也不能绝对地说,他一定会赢。若是把她强留在他身边,万一输了,那她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