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们就那样僵立的站着。
宗政无忧忽然把她拉到前面去,与他并肩站在玉棺旁,对她说道:“这是我母亲,阿漫,你给她行个礼。”
漫夭微愣,依照规矩和身份,她给故去的云贵妃行礼也属应当,但这话从宗政无忧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惊诧,不知他所为何意?她依言朝云贵妃遗体规规矩矩的行礼,带着万分的虔诚,表达着她对这位同是穿越女子的无法抗争的命运深切理解的心情。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甚至没办法思索怎么跟宗政无忧开口说“七绝草”的事,说要买么,他不缺钱,谈条件吧,在他面前她又没什么筹码可言。看来她这一趟是白跑了。她的骄傲,让她无法跟他开口讨要那样稀有的珍贵药材,因为她害怕欠下他她无法还清的债,更不想用过去宗政无忧对她的伤害作为条件。
宗政无忧忽然弯下腰去,伸手从玉棺之中的冰玉莲花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这是我母亲给你的见面礼。你收着吧。”
那是一片看上去极普通的叶子,却仿佛世上最清透的生命般的碧色,仅有巴掌大,叶片较厚,形状似枫叶,裂片有七。她心中虽有疑却没问,只伸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
室内寒气过重,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纱衣,待了一会儿便觉身子发抖,手脚有些僵硬。真无法想象,宗政无忧在这样的地方,一待便是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不会觉得冷吗?她忽然想起来她初见他之时,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极了这冰池里的水,远远地都能感受到那直沁心骨的冷意。他是习惯了吧?要习惯这样的冰冷,不知需要多少日夜的煎熬?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宗政无忧眸光一顿,伸手拿起被他扔在一旁的白裘披风,披在她身上,将她裹住。那是他进这里的第一日,他父亲让人送来的。
漫夭这才缓过一些,但仍然觉得冷,宗政无忧看着她被冻得有些发青的脸庞,想也没想,一把就将她揽了过来,把她的脸按到自己胸前,企图用自己冰冷的身子去温暖同样冰凉的女子。
漫夭没有挣扎,她那样安静的靠着他,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流在他们二人周身流转涌动,缓缓缓缓地注入她的心里,她的心忽然也跟着绝望起来,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阿漫,你……真的从未后悔?”宗政无忧望着角落里发出惨白光芒的夜明珠,紧紧拥着怀中女子,轻轻问道。
漫夭心间一痛,后悔?不知道。从一年前地下石室的一别,她一念之间,幸福变得遥不可及。她曾经无数次的问自己,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决绝,而是选择留下,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将会一种什么样的结果?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因为她一直不能确定宗政无忧那一刻对她所表达出来的情感究竟是真是假。
如今,分别一年之后的重逢,他所表现出的种种行为,令她不敢细思量。她害怕认清一个事实,他们跟幸福擦肩而过,是因为她的骄傲和执着。
事已至此,就算他后来是真的爱上了她,又能如何?她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永远不会有结果。
她在他怀里静静地笑了,笑得苦涩而悲凉,她说:“不后悔。”因为她就是这种性格,即使重来一次,以当时的情形,自己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所以,后悔也无济于事。
宗政无忧是字字锥心,闭上眼睛掩住眼底的悔恨和绝望,他紧了紧自己的双臂,惨笑无声,道:“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就不会像他这般痛苦;不后悔,才有可能过得幸福。
漫夭喉咙阵阵发涩,有什么卡在那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宗政无忧突然放开了她,纵身一跃便下到冰水池中,池水冰彻入骨,漫到他腰间,他丝毫不以为意,弯下身子在水中摸索着那柄扇子。
漫夭几乎想要去阻止他,但是她又知道,那扇子是何等的重要。
宗政无忧捡起折扇后,跳上石桥,将扇子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拿好,别再掉了。”说罢转过身去,淡淡道:“你走罢。”
漫夭抿了抿唇,唇色苍白,两手相触的一刹那,他的手,比冰还凉。她抬手解开白裘衣带,将披风披在他身上,然后才转身离开。
宗政无忧没有动,也没有回头看她,就如同她来的时候那样,他静静地感觉着她的离去,不发一语。
外头的阳光焦烤着大地,蒸腾而起的热度,如火扑面。
冰与火的交错就隔在了身后的那道石门之间,冰降不了火,火融不化冰,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她要活下去,就得受得住。
窒息的痛紧箍在心,漫夭艰难步上马车,靠着车身,张着口,那堵在心间的一口气,就是喘不上来。
她从袖中掏出扇子和那片叶子,这一趟,扇子没还了,又多出一样东西,却没有拿到她想要的,还招来了一腔的心事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