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从军

作者:鲜橙

  姜成翼出了帐,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泰兴城的事情,既然泰兴城如此稳固,为何先前东西两路大军围困泰兴的时候,南夏朝廷还会如此惊慌失措,以至于要调靖阳边军回救泰兴,如果不是这样,靖阳边关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攻下?南夏朝中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下如此疯狂的军令?

  他正想得糊涂,正好撞到已安排好扎营事务回来的崔衍,崔衍一把拉住他,略带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山头说道:“老姜,你看!”

  姜成翼顺着崔衍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处山峰他认识,在地图上有过标记,名叫拥翠山。山间有一大片林带,不知是何原因一年四季皆是长青,乃是名副其实的“拥翠”。

  崔衍在旁边说道:“你仔细看看,那边林子里一定藏了人的。”

  姜成翼眯了眯眼睛,果然见那边林子里似有鸟儿不时被惊起,绕着林子上空盘旋不下。“伏兵?”姜成翼下意识地问道。

  崔衍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定是南蛮子在那边埋伏着呢,没准儿是想来夜袭咱们,嘿嘿,总算有个玩头了。等天黑我就带人偷偷摸过去,逗逗他们。”

  姜成翼年纪稍大,要老成一些,说道:“望山跑死马,看着近,离咱们这里至少还得有几个时辰的路程,你别胡乱行动,凡事先问过将军再说。”

  崔衍虽点头,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眼神一直没离开远处的拥翠山。

  其实崔衍所料不错,拥翠山中果然是藏了人的。

  阿麦用力踹了脚身旁的树身,抬头看着原本栖在树上的鸟儿受惊飞走,然后再转过身接着去踹另外的树木。在那边也领着人踹树的王七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道:“阿麦大人,咱们这活儿得干到什么时候?”

  阿麦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骂道:“屁!别叫什么阿麦大人,要么阿麦,要么大人,哪里来了个阿麦大人!”

  王七嘿嘿干笑了两声,小心地瞥了瞥一边的士兵,凑近了阿麦低声问道:“阿麦,你说咱们在这儿踹树有用吗?鞑子会上当吗?”

  阿麦踮了踮脚,翘着头试图看得远一些,可这片林子实在太密了,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更是遮住了远处山坡上的北漠军营。

  “谁知道呢!”阿麦低声答道,“大人既然让咱们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事又不费力,总比蹲在山坳里的那些兄弟们强,引得来鞑子,自有他们先接着,引不来鞑子……”她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升为伍长的王七,又用力踹了一下身边的树木,低声笑道,“就当是练了拳脚了。”

  王七跟着“嗯”了一声,转身笑嘻嘻地练脚法去了。

  常钰青他们进乌兰山脉后,陆刚带着第七营就从西泽山上撤了下来,藏入了这茫茫的山林之中。今天,阿麦就是按照他的吩咐带人过来假装伏兵。有伏兵,自然得有所表现,《孙子兵法》上都明白地写着呢:鸟起者,伏也。

  阿麦心道这陆刚不愧是行伍出身,兵法背得滚瓜烂熟,只是这样套用兵法怕是太过生硬。如果这种把戏就能骗了常钰青,那常钰青也太菜鸟了。

  不过,既然长官吩咐了要这么做,她自然不好直接反对,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大不了就是白费些力气而已,所以,阿麦接到陆刚的军令,就很痛快地来了。再加上阿麦本来也想练一练手下的这些兵,多跑点路,练一练脚力,总是好事。

  因为有阿麦的“身先士卒”,江北军第七营第四队的战士们将“踹树”这一工作干得热火朝天。不只队里的士兵,就连阿麦的亲兵也都参加了进来。因为升了队正,阿麦也名正言顺地有了亲兵,除了李少朝留下的那几个亲兵以外,阿麦只从伍里带了张二蛋过来,不过她不喜欢使唤亲兵,就算有事也多吩咐张二蛋去做。这样一来,她的亲兵大都没什么事做,于是,阿麦干脆把原本只为自己服务的亲兵队改成了为全队服务的通讯警卫伍,虽然仍是亲兵的编制,用途却大大改变了。

  很久以后,当人们提起麦帅的通讯警卫伍时,都不禁联系到了靖国公的警卫营和通讯营,均认为麦帅还只是个小小的队正时便已经颇有靖国公遗风了。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阿麦又踹了一会儿树,觉得有些吃力,见小腿上的绑腿松了,便干脆停了下来往地上一坐,拆了绑腿仔细地绑了起来。硕果仅存的亲兵张二蛋见阿麦坐下了,连忙跟了过来给阿麦递上水壶,蹲在一边瞅着。阿麦接过水壶灌了几口水,看张二蛋还在旁边巴巴地看着,故意绷了脸,把水壶递还给他,问道:“二蛋,你说咱们当兵的什么最重要?”

  张二蛋被问得一愣,认真琢磨了下,拍了拍腰间的大刀,回答道:“大刀!当兵的要没了刀,那就不叫兵了!”

  阿麦咂了下嘴,点了点头,“说得不算错,不过却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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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二蛋迷惑了,忍不住问道:“那什么最重要?”

  阿麦笑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笑道:“自然是这两条腿。”

  张二蛋的五官往一块挤了挤,黝黑的脸上满是困惑,“为什么?”

  阿麦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胜,我们追鞑子跑,追上了才能杀敌;败,鞑子追我们跑,我们只有跑得快才能保命。你说我们这两条腿是不是最重要的?”

  张二蛋被她讲得有些晕,只觉得从她嘴里出来的果然都是道理,看着阿麦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几分崇拜,忍不住也问了王七那个问题:“大人,你说鞑子真会被咱们引过来吗?”

  这一次,阿麦没有和他说些官话,只是微微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去!”北漠中军大帐前,常钰青扫了一眼远处的拥翠山,转回头吩咐崔衍道,“你老老实实地去加强营防,只多派些外探和外辅出去便可,南蛮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除了负责警戒的部队,其余的人都踏踏实实地睡觉。”

  “南蛮子夜袭怎么办?”崔衍紧接着问道。

  “那警戒部队干什么吃的?”常钰青问道,他轻笑着瞥了崔衍一眼,“不过我猜南蛮子今夜不会来偷袭,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藏着等我们去夜袭他们呢!”

  崔衍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常钰青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大帐。

  姜成翼正伏在桌案前参照着新制的地形图对沙盘进行修改校正,看常钰青从外面进来,不禁抬头问道:“真的不用派兵去探探吗?”

  常钰青不语,走到沙盘前站定,看着沙盘上标记着的拥翠山愣神。这沙盘还是南夏靖国公的首创,战争中流传出来,各国的将领一眼便看出了它的妙处,后来便广为四国的军事将领所用了。

  “在这里。”常钰青修长有力的手指沿着拥翠山山麓而下,在邻近的一条山谷处停留了下来,说道,“伏兵应该在这里了。”

  姜成翼顺着常钰青指的地方看了眼,又抬头看向常钰青,眉梢不自觉地挑了下。

  常钰青笑了,没有理会姜成翼的惊讶,转身走到书案便坐下,随手拿了本书翻看起来。姜成翼正奇怪间,突然听见常钰青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觉得咱们用不用去给他们来个一网抄尽?”

  姜成翼抿着唇思量片刻,说道:“我军对此处的地形并不熟悉,山间小路已多有改动,夜战对我们明显不利。”

  常钰青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所言不错,那就让南蛮子先蹲一宿再说吧。”

  姜成翼“嗯”了一声,等了片刻不见常钰青再有交代,便复又低下头去修整沙盘。

  常钰青默默地看了会儿书,嘴角处却突然露出些笑意来,叫亲兵喊了崔衍进来,交代道:“你今晚就别跟着巡营了,先好好地睡上一觉,明日寅时到我这里来。”

  崔衍被常钰青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挠了挠脑袋,问道:“大哥,什么事?”

  常钰青却不肯说破,只是冷着脸说道:“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让你来便来好了。”

  崔衍见他面露不悦之色,也不敢再多问,只是用眼角瞟了下姜成翼,见他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常钰青,顿时心里有些平衡了,暗道原来糊涂的不止我一个。

  打发走了崔衍,常钰青又叫人去各营传令,吩咐明早寅时就造饭,吃过饭后各营整装待命。姜成翼更是糊涂,不知道他这是做如何打算,既然说了要慢慢剿匪,又不急于出征,何必这么早就造饭呢?姜成翼有些糊涂了。

  糊涂的不只有姜成翼一个,蹲在拥翠山东面山谷中的江北军第七营的营官陆刚也有些糊涂了,鞑子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说也得派些人过来探探吧,怎么这天都要黑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呢?

  黑面早已蹲得不耐烦了,几次都要带兵去夜袭北漠军营,被陆刚强行压住了,只好气呼呼地坐在草地上,瞪着牛眼发闷气。

  这一夜,有人心焦有人急,有人嘴角含笑地算计着什么,还有人倚着大树睡得正熟,比如——阿麦。

  一直等到第二日,太阳已经半人多高,陆刚等人这才终于死了心,带着人饥肠辘辘地从山谷里撤了出来。阿麦已经等在了拥翠山山脚下,见陆刚领着队伍来了,忙叫人把准备好的吃食都给搬了过来。

  陆刚恨恨地咬一口面饼,刚吞咽了两口突然又停下了,瞅着坐在一边的阿麦问道:“你说鞑子这是什么意思?天蒙蒙亮的时候探子回报说是鞑子营中寅时就开始造饭了,可老子又等了他们一个多时辰还是什么也没等到,又不见他们拔营,鞑子这是在玩什么花活?没事这么早吃饭干吗?”

  阿麦略显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低声地重复陆刚的话,“寅时就造饭,却不见拔营?”

  陆刚点了点头,有些期待地盯着阿麦。

  阿麦的眉头皱得更紧,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膝盖,突然抬眼问陆刚道:“探子最近一次回报是什么时候?”

  “辰时三刻吧。”陆刚回答道。

  阿麦仰着脸看了看树梢间透过的细碎阳光,大概估算着时间,“现在已过午时,这么说大人已经快两个时辰没有接到探子的回报了。”她面色突然一变,“大人,可还有探子未回?”

  陆刚心中也是一惊,忙把不远处负责此事的副官叫过来细问,一问才知道还有几组探子没有回来,按理说应该有探子持续回报北漠军营的情况的,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中间像是突然断了。陆刚听了脸色大变,噌的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他虽粗莽,可毕竟领兵多年,深知这个时候要断了探子的线报,鞑子就是摸到了他们身后,也无从知道了。

  “大人!”阿麦在他身后低声叫了一声,沉声说道,“山路难走,少不得要多耽搁一些工夫,误了会儿时辰也是情理之中,大人不必发火。”阿麦说着,眼睛却轻轻地瞟向四周。陆刚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压下了心头的惊慌,复又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地上,压低声音问阿麦道:“你如何看?”

  阿麦想了一下,说道:“鞑子明知拥翠山有异样,不可能毫无反应。”

  陆刚点了点头,“不错,失了的探子极有可能是被鞑子得了,鞑子很可能是识穿了我们的计策。”

  阿麦心道不是很可能,是一定。就这样的诈作伏兵,常钰青怎么可能就会上当!不过此时不是讲这些话的时候,她只是随着陆刚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此地不可久留。”

  这句话可是说到了陆刚心坎里去了,他这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却突然被阿麦一把拉住了,“阿麦觉得大人还是应该先稳军心,鞑子人多,我们本就处于劣势,万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陆刚低头看了阿麦一眼,点了下头。

  当下,陆刚就去吩咐部下集合队伍,阿麦也在后面跟了上去。陆刚和几个营级军官商议了片刻,便决定把队伍带向山南,打算去北漠军的左翼方寻找机会。阿麦没再多说,带着队里的士兵跟着部队一起前行。由于大部分士兵在山谷中蹲守了一个晚上,还来不及休息,这样一行军,顿时显了些疲惫之态,反倒是阿麦的第四队,由于夜里休整得不错,倒是精神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