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一心证道玄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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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鸾素来心细如丝,他从玄谷语气的凝重之中,察觉到了她对孤阳的忧虑。听到车帘被挑起,马车微晃,玄谷已经跳下了车。虽然扶鸾担心此刻没有灵力护身的玄谷,但是他更了解玄谷的性子,知晓自己是阻拦不住她的,便从不像帝灏或是白尧孤阳他们那样,为了她的安危而去做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更何况,他相信玄谷,相信只要她挺身而出,那必定会护佑一切周全。

马车外,东城门下,孤阳的守护之阵固若金汤,完全隔绝了城外那只魔物的魔气浸染,阵内如无波古井,而阵外却是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出了马车入阵的玄谷,没有感受到一丝丝阴戾妖风。

她疾走至守护之阵的阵眼中心处,紫檀衣袍须发灰白的老年孤阳,以阵术燃烧自己的生机,驱策天地间的灵息,竭力庇护着身后所有人的安全。

“你的阵布得太大,灵力太过分散。如果不尽快杀死空中那只魔,等你生机耗尽,便是死期。”

孤阳心中也明白,但是他只是将因为衰老而有些佝偻的背稍微挺直了一些,半步不让地立于城楼门前,苍老却睿智的眸光中,有看淡生死的超脱坦然:“若能救得这些人,那孤阳愿意赴死。”

万年前,他立志济世,万年之后,偷生重活百年,他宏志不改。只是,“可惜孤阳没有福缘,再聆听您的教诲,证得这阵域大道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随着微微拂摆的须眉,一起飘散在这阵中循环往复的灵息里。

“我不许你死,哪个又能来取走你的命?”玄谷却微沉下眼,傲然出声。“凡人修阵域,求大,求多,求繁,都以为大阵才精妙。域者,划地为疆,这疆域要足够大,才能显出这阵的威力和布阵之人的神通。”

孤阳听得此言,心中暗自点头认同,不想玄谷接下来,却说了一句话。

“曾经我便是这般教导于你,而你也是这般教导世人的。但万年之后,我向死而生,以弱兔搏鹰之姿、孱弱微薄之躯重新立于当世,才有所悟,明白当初自己对阵域之道有诸多谬解。”

孤阳的心蓦地一沉,因为玄谷的一句话,道心动荡难安。他下意识脱口反驳,不仅是为了维护曾经对他有教导之恩的玄谷,更是为了维护他所践行的那条阵域之道:“大人是真神,神怎么会有错呢……”

玄谷并没有马上接理他的话,而是缓缓解释道:“阵域,并非疆域,是大是小,并没有本质上的高低优劣之分。寸余之地,若在你全然的掌控之中,那便是你的绝对领域。能够被完全掌握的芥子之地,鞭长莫及的百里之地,二者选其一,便宁要能心随意动的芥子,而舍弃空泛不实的百里。”

孤阳一时无言,细细思量,心中似乎有明悟,要呼之欲出。阻遏他万年修为不进的那道瓶颈关口,竟然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点拨了他之后,玄谷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我也是会犯错的,孤阳。”

此时,扶鸾也从车上下来,入了阵。

“扶鸾,你且让众人退离此地,以防白白伤了他们的性命。”

扶鸾受命,遣派守护之阵外面,那些等了大半夜的神仆神官们,前去疏散围观的百姓和皇帝百官。

“陛下,大神官说,此地危险,还请陛下并百官移动御驾,暂且退回城中一避……”身穿银月白色神宫衣袍的神仆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对着一国之主施礼规劝道。而燕月的皇帝君屹被一队羽林亲卫护卫,又因着孤阳布阵守护,自身稳如泰山,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大难临头的危机之感。而孤阳这样传说中的神君大施神通,他颇有兴趣,并不想错过这难得一见的神魔斗法,所以并不想依言撤回城中躲避。抬头望向天空那团隐没在污浊气息里的妖魔邪祟,君屹又低头,看到了从车上下来,身姿单薄曼妙的白裙蒙面少女。

这燕月的一国之主,本就沉湎于美色,此刻见了那和孤阳扶鸾二人在一起的女子,心中便起了活泛的心思。他即使看不到那女子的脸,但只见那尤为清雅脱俗身姿仪态,便起了迫不及待窥视那女子真容的心思,更不愿意离开了。

“这里有孤阳神君坐镇,朕又是天子,身负天下的大气运,任凭何种宵小妖孽,怎敢在朕面前放肆?朕便就在此地,它敢如何?”常年声色犬马,不理政事放浪形骸的燕月国主,此刻倒端起一国之君的架子来了。

那传话的神官显然也没料到皇帝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愣愣躬身待在那里,面露难色。眼见身后夹道而跪的百姓已经尽数退入城中,而常年围绕在君主面前的那些奸佞宠臣,却出声附和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哪有妖邪能伤得了您?”

他们这样谄媚,皇帝脸上愈发显出得意神色,分毫不退。

还没等神官再说什么,东城门前,孤阳在玄谷的指点启发之下,开始缩减收拢守护之阵。很快,守护之阵便顾及不到身后的皇帝和百官,狂烈的罡风一下刮在了还没撤走的众人身上,一群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那携带着魔气的阴风吹进人的身体里,一股渗人的刺骨寒意,从每个人的骨子里生出来,所有人心底的恐惧、惊怖,全被那妖风从内心深处引了出来。有的人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或癫狂,或迷乱,开始傻笑、胡说、甚至发起狂来。

君屹有些神族的血脉,在那刚烈的魔风之中,肥硕臃肿的身躯左摇右晃不已,脸上肥肉乱颤。虽然被那阴风吹得喘不过气,身体如坠冰窟,可君屹的神思却没有受到魔气的影响,却看到平日里一个他极为宠信的臣子,突然从一个羽林亲卫的腰间抽出了刀,发了疯似的向他砍来。

君屹愕然惊讶地瞪着眼,往旁边堪堪一躲,大喊疾呼道:“来人啊!救驾!快来人啊!”

但此刻四周的人全被那魔气影响,哪里还有人能来救得了他。君屹便只能狼狈滑稽地躲着那发疯臣子的追砍,这一幕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在此情此景之下,倒显得分外怪异荒诞。

扶鸾在玄谷的指引之下,已经站在了孤阳与那魔物的中间。孤阳的守护之阵,不知不觉中,在玄谷的引导之下,已经变作了阴阳大阵,内合九宫,孤阳所站位置,是离宫生门之眼,天上魔物所在,却是坎宫死门之中,扶鸾为地座,镇压中宫,玄谷自在坤宫至阴之处。

太极两仪阵,已经初露雏形,魔物已经落入孤阳布下的这阴阳网中。

那魔物却狂傲地桀桀阴笑着,将这一个小小的太极阴阳阵,全然不放在眼中——太极两仪阵,谁不会布?那是最基本的阵法,甚至不需要损耗任何灵力,天地便是一个最大的太极两仪阴阳之阵,阴息阳气在天地之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而这样的阵,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孤阳,三界之中,并不是只有你得了生机气运,你本是已死之人,又何苦万年死而不僵?我今日便要吞下你的神躯,你乖乖去死就是,不要浪费天资这么好的一具身体,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它的!”

天上的那只魔物,乃是隐于昆仑月支山脉中的一只万年老魔。在孤阳入世之前,凡界的这些妖魔,日子过得极为美满滋润,他们肆意妄为,无恶不作,凡人们饱受这些妖魔杀戮欺凌。

而凡人的凄惨境况,在孤阳入世,创立了九宫八卦宗,授以世人河图洛书的伏妖降魔之术后,才得以改观,千魔万妖节节败退,被掌握了天罚阵术的凡人们逼回了九幽。可饶是这样,世间却还有一些妖魔遗留,只不过行迹收敛了很多,隐匿于山野之中,再不敢随意出世害人了。

那时候的孤阳,才是风头无双,受凡人万世敬仰,在人间的名望,也远胜杀灭了无数妖魔却没有人称快叫好的战神白尧。

不知多少妖魔对孤阳恨之入骨,怨恨他扰乱了这凡界的格局,坏了他们这些妖魔的逍遥快活,而这从昆仑山旁追下燕都的老魔,便是其中之一。孤阳坐化时,这老魔恨不得在昆仑山隔壁的山头上敲锣打鼓地庆祝,这几千年里,他也多次去昆仑山九宫八卦宗的宗门,想将孤阳的神身偷出来——那可是半步天道小帝君筑造的神躯,有天资证得大道真意的躯体。怎奈九宫八卦宗本家对孤阳的神躯看顾得十分紧张,禁魔阵法不下百层,严防死守,根本不给窥视之人半点机会。这老魔等了千余年,一直贼心不死,直到今日,才得了机会,得知孤阳重生下山,千里奔袭,直追到了燕月帝京都城门前来。

若这老魔知道孤阳身边站着的那人,就是给孤阳筑身的半步天道小帝君,只怕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玄谷面前放肆——那小帝君,可是以无心散神之身,杀穿了十荒百万妖魔围困的一个绝世狠人呐!

孤阳抬头看着那魔物,知晓他也是受了不久之前那一位裁决者神灭与玄谷自毁天命之身后散落在三界的好处,修为精进不少,这才胆大包天,敢正面与他这一个苟延馋喘的神君抗衡交锋。愤然于那魔物受了玄谷好处,却拿这好处来害人,孤阳面色更是冷然。

他虽已是残烛之光,可只要还燃烧着,便要奋力照亮这满天的阴霾。他一日不死,诛杀邪祟之心便一日不歇。

玄谷却分外平静,只不过淡淡瞥了那狰狞魔物一眼,红唇微张,轻轻一个字,便是这太极两仪阵中的无上法音。

“启。”

坤宫至阴与离宫生门交界处,缓缓推移旋转了起来,从至阴坤宫位,经过过兑宫,移到至阳乾宫位。而魔物所在的坎宫之位,就在乾宫位旁。乾坤二宫位,均在太极两仪中的阴极,不过至阳乾宫位于阴极之头,至阴乾宫位于阴极之尾,正合天道贵阴守柔,至阳生阴,至阴生阳,阴阳生生不息的道意。

随着太极两仪阵开启运转,老魔只是不屑地放声大笑,而很快,他便一丝一毫都笑不出来了。妖魔性属阴,他又在太极两仪阵中阴气最盛的死门坎宫,随着大阵旋转,生门离宫逼近,阴气逐渐推移,他的位置也变到了坤宫之中,坤宫至阴,却是阴气最弱的一宫,因为旁边便是离宫生门。

这变化让那老魔极为不舒服,他想移位,却发现自己无处可移,只能看着自己的阴息越来越弱,束手待毙。他不由惊恐大叫起来:“这不是太极两仪阵!这是什么妖阵!”

想逃出这阵,却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刚刚在坤宫的女子,随着这古怪阵法转动,逼到他身前来。

隐在面纱下的女子,面容看不真切,那双眼瞳,似水,至柔至美,至纯至净。

“我来取回你从我这里拿去的东西。”

那老魔听女子轻声这般说,随即,她穿透幽雾和魔气,通过了他的身躯。方才还嚣张至极的老魔,便被一种玄妙的感觉侵袭了——一瞬间,他体内才刚得了的灵息生机,好似真的被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剥离取走了。

那女子取回了自己的一部分神息之后,嫣然回头,微微弯了弯眼睛,风情竟是说不清的醉人动人。

老魔痴然怔于那双星河流光的眼眸之中,即使被旋转到他跟前,离宫之中的孤阳净化了,也浑然不觉,一身魔气,尽数被化作生机,流转归于孤阳体内,而他自己,像一阵从来没有来过的风般,消散在天地之间。

阴阳转化,化魔气为生机,孤阳承受了那老魔的生机之后,又可延寿百年,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欣喜。他修阵域之道数万年,竟不知这太极两仪阵的变种,竟然还能有这般用途,不由越发敬服玄谷的布阵手段。

正待要谢玄谷,站在他身旁玄谷却紧走两步,跨出坤宫,过兑宫,经乾宫,重新补入坎宫,再一次圆满了这一个运行中的太极两仪大阵。

“停。”随着中宫的扶鸾说出言出法随的指令,由玄谷开启的阵法,终于是停止了下来。孤阳在阵域之道上,天赋卓绝,只思索片刻,便已完全明白了玄谷刚刚布阵的关窍,不由对玄谷拱手再拜,大叹此阵精妙。

魔气散去,清风拂来,微微吹气玄谷覆在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般倾城祸国的绝世姿容,便又将那刚从魔气中清醒过来的凡夫俗子们,迷晕了眼睛。

玄谷只是微微一笑,伸出白皙掌心,一团空灵梦幻的斑斓雾气,凝在她手中。她浅浅轻笑道:“这四象阵,乃是太极两仪阵的变种,非四人不能启动,也亏得有你和扶鸾都在,我才能顺利结阵,转化了那魔物。这是刚刚从那老魔体内剥离出来的灵息。”她伸手一点,那一团闪烁着斑斓微光的雾气,便一分为二,“刚刚那魔物的生机已被孤阳所得,这灵息,却是再没你的份了。”

孤阳忙道:“这是自然,孤阳受了大人这番机缘恩赐,已是莫大的幸运,不敢再有奢望了……”

扶鸾垂首,微笑不言。

“扶鸾,这一份,便是给你的。”玄谷指向手中均匀分出的两团灵息中的一团,落在扶鸾面前,却不见扶鸾去接。

她微动眉梢,却听扶鸾低头道:“扶鸾受之有愧。”

岂敢不愧?当初他的神格与生机,具是因为算计她而失去的,今日她已是凡人之躯,却还念着他,赠他灵息……

一时间扶鸾愧疚难当,心碎欲绝。他知晓自己从来都是配不上她的,可却一直做着这无端的奢望,甚至逆天而行,强求这一场因果孽缘,即使落得个魂消神碎的下场,却也不曾有半丝后悔。

只因,她这么好,他怎么舍得放手?

玄谷却不理,只曲指一弹,将那灵息弹入扶鸾体内,倒是有些霸道了:“你没了神格,灵息难聚,多一些,总是好的,甚至这年轻样貌,也可多维持些年月,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一些。”

扶鸾先是一怔,继而强掩下欣喜说:“大人喜欢扶鸾的样子,扶鸾便永远是这个样子,这样可好?”

玄谷不置可否,只是找孤阳要了储灵瓶,将另一半灵息装入瓶中,只待自己开辟出能容纳一些灵息的经脉,那些灵息才能被她所用,否则以凡人之躯承载这些灵息,只会落得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燕月皇帝率文武百官迎神,因为一只老魔扰乱,波折频生,那些受了魔气侵染的人,回去之后,都大病了一场,而皇帝回宫之后,除了圣体害病,还害了心病。

作者有话要说: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