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一心证道玄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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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几千年来,从未出现过千里碧波莲池一瞬间万千莲花羞败的景象,一时间游廊上下,刚刚还在观花赏景的仙君仙娥们,不由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如伞撑开的硕圆荷叶,也不似方才那般舒展肆意,都有些含羞带怯地微微收拢,这才让被挤到碧莲叶下的凌波冒出头来。

白玉雕琢般的晶莹花瓣沾着几颗滚圆水珠,鲜亮剔透,临近水岸的金盏银台绽吐鹅黄细蕊,清新静雅。

没有了萍汀盛艳雍容的满池风光,池畔一角,凌波独放的水仙,此刻看起来倒果真风韵清徐,别有一番优美姿态。

玄谷一路行来,偌大的莲池里,竟无一朵莲花,不禁觉得好生奇怪。

她可记得这莲池里住着一只莲花精灵,最爱做那与人比美的勾当,自负三界颜色最盛,性子却单纯娇纵得一塌糊涂。那莲花灵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生得格外美妙动人,水盈盈的,嗔恼情绪,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比这万顷碧波还要好看上十分百分。

故此,万年前的玄谷便喜作些招惹那小花灵的恶趣事,像是故意说他姿容丑陋之类,惹得那单纯的花灵心壑难平,怒气冲冲复又幽幽咽咽,垂泪阑干红——美人垂泪的景致,比万顷荷花映日别样红的风光,还要美上几分。

不过小花灵的性子,也是直来直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不懂人心冷暖,没有故意伤人的心肝,倒时常吐露些无心的伤人恶语。某次就让玄谷撞见,他在对一个刚开了灵智的金盏银台水仙花恶语相向,说那卑贱矮小的凌波丑陋,脏污了他的莲池。

彼时玄谷正化作蝇头小人,躺在临水照花的夭若盛开的一瓣桃花上晒太阳。少年花灵的声音清脆如琳琅,双唇红润似荷花尖尖角上的那一抹水红,格外动人。可那般漂亮的嘴唇灵动的声音,吐出来的语言却不是那么美妙好听。

玄谷轻轻揉了揉耳朵,从桃花间跳出来。

“这朵水仙,可比你顺眼多了。”

那一袭阴阳二色的黑白华服翩然如羽化登仙,尤似今朝。

每每想起万年之前,那绝色女子轻飘飘的一句言语,萍汀便如鲠刺在喉,咬牙切齿。他因为那女子一句话,生了一百年的气,甲子神兵阁前的莲池里,便有一百年没开过一朵莲花。

好不容易等到他气性消退了,那朵丑陋的水仙花竟然被那个三界颜色第一,连他都不得不自愧不如的女子以琼浆玉露浇灌出了仙身,得了这么一场大气运造化,位列凌波仙君之位。

自此,萍汀暗自发誓,奋力修行,他本就天资卓绝,这一万年来修为也甩开凌波一大截。他们花灵,修为越高深精妙,容貌便越美艳动人。萍汀知晓,若他有朝一日能以花神之身得证天道,自然便是艳压三界的头筹,那只证道半步的女子,是万万比不上他的。

可惜万年之前,一场诸神大战在玄谷手中开启又终结,她本人也不知所踪,三界便陷入了长达千年的混乱之中。萍汀等待了万年,也没有等到玄谷回来,好让他一雪前耻,自那时起,他心中就渐渐生了魔障,修为止步于八分圆满,再没有前进过一丝一毫。

岸上的仙家只当那风姿绝艳的莲花神君萍汀又在耍什么小性子,无花可赏,只余一池蔫垂的荷叶秃枝,无人乐得看满眼残荷败叶,纵然失望,可也没人奈何得了那位美人仙君,便慢慢都摇着头叹息着,乘着清风云雾,结伴散去了。

玄谷轻轻拭去额上的细汗,走了许久,有些许气喘。以往她腾云驾雾,心念所至之处,神思瞬息可达,双脚几百年都不曾沾地,也未亲自以步履丈量,不知九重天竟然是这样大,目之所及,欲到达之处竟是这样远。如今终于亲自走过一回,倒是有了深切体会。

莲池深处,那花灵少年,一袭红魅衣角颜色转浓,逐步浸得发紫发黑,片刻间,一袭红衣变黑袍,纯美的面容神色,也化作魔魅,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妖孽邪气。

万年养育,却无寸进的莲花本体,一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枝纯红似血心无杂念,一枝漆黑似墨幽怨重生。竟是一株罕见的双色红黑并蒂莲,更难得一朵升仙一朵堕魔。

面容妖异的黑衣少年轻轻舔了舔艳红嘴唇,一池清水刹那浑浊不堪,孕育出满池漆黑的墨莲。

凌波被那翻滚不息的魔气逼得现出了人身,登岸躲避。

他望着脚下魔气翻涌的池水,眉头紧蹙。这样浓重的魔气,只怕都比得上魔族那几位上千年不出世的魔君了吧?萍汀何时入了魔道?他与他朝夕相处,竟全然不知晓。

玄谷一转头,便看到了一旁莲池之中的异状。

一朵朵黑莲次第绽放,无风自招,其上墨华流光,别有一番玉照楼台之象。

然而还未等玄谷惊叹一声所见瑰丽奇崛,一池风波乍起,沾染着污浊魔气的池水如同风暴漩涡,冲天而起,急速掠向玄谷身旁,数万朵黑莲如无根浮萍,离开水面,在魔水漩涡外围卷缠环绕,将周遭生气绞杀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瞬息之间,风暴已至,玄谷根本来不及闪躲,情急之下,急忙祭出帝灏与她披在肩头的隔山海。

厚实华美的白狐裘袍上华光大盛,撑起一顶流光的保命屏障,堪堪挡下这来势汹汹的一击。而躲在裘袍之后的玄谷力有不逮,被漩涡风暴重重击飞出去,撞在一旁的游廊栏杆上,后背巨震,噗一下吐出一口殷殷鲜血,沾缀在隔山海的袍尾一角。

再抬起脸来时,玄谷一张寡淡脸色薄如金纸,唯有沾了一抹血的唇,艳若桃李春风。

纤细的玉白指尖轻轻拭去唇角的鲜血,唇上那一抹让人心惊的艳色,更为她添了难以言说的风韵。

黑袍的魔物眸色难掩兴味兴奋,纯湛的浅荷色花瞳殷殷转至深红,按耐不住,终于在磅礴的漩涡里,浓郁魔气翻滚之中,凝出身形。

堕魔的花灵精魅少年,外貌似人族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黑衣更衬得他肤白胜雪,一双雪白赤足精致似玉,轻轻点踩在通透黑莲之上,纤细的足踝处,系着一根红绳,隐隐能窥见红绳另一头,好似牵系着另一人的生机气运。

玄谷那双极美的眸子略微沉暗——她看到了半空之上,浮于她头顶的魔魅少年,那样貌与碧莲池中的萍汀几乎一模一样,可气息却全然不同。

那少年皓白的手腕轻转,一朵粲然流光的黑莲被他召至掌心,旋绕转动。他低垂着眉眼,看着玄谷凄惨的景象,浅笑盈盈,神态却是悲悯菩萨低眉之相。

玄谷可万万不敢将面前的黑衣魔魅当作心肠慈悲的菩萨,那少年手中蕴藏的滔天杀意,丝毫作不得假。

“你且说说看,今日如何,我美不美?”他唇边笑容玩味,看似漫不经心转绕着掌心黑莲,实则若玄谷敢脱口一个不字,这朵黑莲,便会飞下去,斩下玄谷那颗三界最漂亮的脑袋。

玄谷偷眄他神色,微微一笑,风华绝代,轻声道:“自然是最美的。”

黑衣魔魅的少年冷冷哼了一声,依旧弯着笑唇,只是声音冷漠道:“那万年之前,你便是眼瞎,当真该杀了。”

他话音刚落,便悍然出手,掌中黑莲如矢,瞬息之间,一朵黑莲又化作数十,数百,数千瓣。这便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绵延道意神通。瓣瓣黑莲好似刀林箭雨,向玄谷疾射而去。

玄谷手捏作诀,勉力支撑起隔山海,金戈撞击之声砰砰作响。以玄谷的修为,也只不过撑了一息,八分功劳还在隔山海这件宝物,之后便如大江决堤溃败。

神仙打架,生死也无非就争这一息一瞬。玄谷咬牙,自以为今日要命丧在此时,隔山海之上,寒耀流光盛放,疯狂疾射而来的簇簇莲花箭矢,瞬息被冻成寒冰,片片碎裂成齑粉雪沫,轻拂过玄谷身遭。

眼前一袭华贵星辰帝袍,玄谷只看得到对方挺拔的身形背影,如同坚固铁盾,树立在她身前,挡下无数杀机。

隔山海内衬暗处,那一枚星帝印记,灼然生辉。

原来是一个牵引召唤之术。

帝灏并未回头,他冷凝的眸子锁定了浮停在半空的黑衣花魔魅灵,也不废话,抬手挥袖,华袍广袖鼓荡一震,泛着幽蓝光华的锁星链如臂使指,锋芒锐然,直刺向黑衣少年眉心。

堕魔的黑袍少年面对天道之下,当今三界第一人,却不惧半丝半毫,只冷冷勾唇,迎向直刺而来的锁星链。

帝灏也冷冷哼了一声“找死”,便与半空之中,容貌阴柔绝美的少年战在了一处,一时间竟斗得难分上下。

玄谷已经被帝灏身遭爆发的寒意浸身,她裹紧了身上的隔山海,像是怕被卷入帝灏与魔魅花灵少年的争端之中,急忙向后跑得飞快。

帝灏抽空看了那没心肝的女子一眼,她一心只想趁乱溜进甲子神兵阁里摸一件趁手兵器,竟连头都不曾回。

心神一散,帝灏便被那堕魔花灵的魔气伤到了胸口,一身浩瀚如星海的精纯灵力瞬间翻腾如沸水,伤灼了他的肺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玄谷如愿趁乱进了甲子神兵阁,登上楼台,远远观望了一眼黑魔瘴气翻滚的那一处战局中心。

黑袍的少年脚下生黑莲,一步一步傲慢下踏,足腕间那一根红线在他玉□□致的足腕间若隐若现,颇有风情。

他款步来到了半跪于地,压着心脉稳定气息灵海的星君帝灏面前,骄声道:“你也配做帝君?”

帝灏微微抬眼,漆黑如星夜的眸珠冷凝,声音亦是冰寒冷淡:“我不配,难道你配?”

他话音刚落,霎时面沉似水,便见刚刚还脸有骄色的魔魅少年被重击到了心口,倒飞出去,如同一尾黑鸟般,被抛飞到高空,又坠入莲池,隐匿无踪。随即,帝灏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甲子神兵阁里的玄谷轻轻“啧”了一声,也不再关切,转头向上,直往阁内最高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