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谷女主一心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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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星宫里,九天十夜,将玄谷一身铮铮骨气,寸寸冻裂成齑粉。

当最后一缕星光擦过宸夜之尾,仿佛紧闭了万年的宫门终于再次打开。

锁星台上,已经浑身凉透的玄谷蜷着身,从未睁开的眼缝中,窥见了天边的第一抹日光,明耀温暖地照在她半透明的病态苍白肌肤上。

宫门口一身玄衣华服的帝灏,款步而来,万千星辰在他衣摆袖间若隐若现。

他踏着日月星光,来到只余一口气在的玄谷面前,低头看她片刻,眸色渊深复杂。

玄谷看不清他的面容脸色,只感受得到他冰冷凝滞的气息,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浅淡戾气杀机。

他是否已经对她,动了杀心呢?

玄谷艰难地蜷曲了一下早已死僵的手指——她现在,不能死的。她不能让夭若为了她,再死一次。

她想要好好活下去——活到,再看一次东海桃花岛的桃花盛开;活到,寻回道心,重新站在三界无人敢小视的顶端;活到,有足够的能力,重新和这些想让她死的人清算一番。

胳膊费力地抬起,玄谷终于触到了帝灏的衣摆,轻轻抓住,半仰起头,神色仓惶,凄婉哀绝。

心脏蓦地抽紧,狠狠一痛。帝灏看向玄谷的浑浊幽黑目光,似清明了几许。他弯下腰,伸出手指捏住了玄谷的下颌,以冰冷指腹摩挲她同样冰凉的嘴唇,将那般惨白的唇,磨蹭得殷红。

原本冻感已经使痛意麻木,但随着帝灏指尖的摩挲,刺痛冲破了被冰封迟钝的痛感,随即如大火燎原般,带来类似烧灼的火辣痛苦,迫得玄谷发出轻轻的闷哼。

她咬着已经失去了知觉的牙关,紧蹙起眉头,眉心半朵妖娆桃花印记,妩媚凄楚,更加撩拨人心。

帝灏看着那张思念了万年的脸,几乎陷入疯魔。

娇嫩的唇瓣被磨肿蹭破,血一点一点渗了出来,沾在帝灏冰雪雕琢的苍白指尖上,如同覆满霜雪的嶙峋梅枝,绽了花。

就在玄谷忍耐着,几乎以为她要被帝灏弄死在这锁星宫里的时候,帝灏终于收回了沾血的手指。他扶上她纤盈的腰肢,将她腾空抱起。

玄谷忙用僵冷无力的手臂堪堪挽住了帝灏的脖子,臂弯内侧的肌肤紧贴着对方的后颈。常年体寒的帝灏身上,对于此刻血液都封冻的玄谷来说,也堪比温热的暖炉,让人依着本能去靠近取暖,寻求些许慰藉。

娇嫩的手臂内侧肌肤轻轻蹭了蹭帝灏的后颈,身体僵冷,五感迟钝的玄谷并没有注意到抱着她的帝灏身体僵直紧绷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大踏步向宫外走去。

温暖的日光就在锁星宫外,好像出了那道黑暗与光明交界的宫门,便有了向死而生的希望。

从未像此刻般,玄谷那样强烈地希冀着温暖的日光,思念着那一柄破开三界天地的桃枝,渴望着强横无匹三界无敌的力量——这些她曾经都拥有过。正是因为曾经拥有,所以在失去之后,才更加明白当下处境的残酷。

她想活着。

依附、谄媚、乖巧、听话——她会学会,弱者的生存之道。但就算被扯下神坛,弱小到尘埃里又怎么样?只有活着,才有再站起来的希望。

帝灏踏出锁星宫,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极力撑着,直到确认自己走出那场寒冰梦魇,已是强弩之末的玄谷才彻底昏迷过去。在丧失意识的沉睡中,她的手指也紧紧攥着他的领口衣袖,仿佛害怕被再次锁回去。

温暖的日光照着她柔美的娇颜,身后巍峨宫廷,化作灿然星尘粉末,旋归于帝灏体内。

枕睡在帝灏胸口的玄谷,如同仙娥怀中玉兔般乖巧蜷缩着。想必在锁星宫中已经受教,人在矮檐下,如何能不低头?她这不是学乖了么?

如墨染的沉黑眼眸暗了暗,眸底浮现出一种沉重而复杂的纠结。他深深地看着她,好像要记下她在他怀里的每一个细节。她紧攥的手指,微弱呼吸时鼻翼起伏的弧度,颤抖的眼睫,苍白染血的唇色。

最终,玄谷并未被帝灏带入帝宫——尽管他在捆缚她于锁星宫之前,便打定了主意,要让玄谷入主帝宫,成为这九重星天,与他共享尊荣的帝后,一尝万年夙愿。但如今,就这样占有她,他于心难安。

抱着玄谷登上临风观海阁,那里曾是她万年前在这天阙宫廷里的住处。那时她还是那个占尽先机,生而便怀有半步天道,是为云易帝君继任者,贵极三界的“小帝君”。

占星台就在临风观海阁东面。

放下玄谷之后,帝灏缓步上云梯,登临占星台,坐在扶鸾最喜欢观云海的位置上。那个地方,视眼开阔,放眼过去,隐在云海深处,便可看到临风观海阁东侧飞檐一角。

帝灏在占星台上看了许久。这一万年,他竟然从未发现这占星台上的“小秘密”。

随手拈起散落在棋盘上的实心圆润玉石,以气机作刻刀,仔细刻画那人眉目。只是这精巧细腻的活计,着实与帝灏凌厉寒寂的道意相悖。

温腻的白玉子承载不了那样的冷寂霸道的力道,总是碎掉。不多时就有十多瓣碎玉堆落在他身旁。

帝灏捻弄着指尖刻了一半的玉石,不禁自嘲:“扶鸾,我竟想变成你……”

那一刻,帝灏坚定了万年的道心,竟有了松动崩裂的迹象。他是玄谷以十万星辰八十一颗天星所筑,她已经为他指了一条道,他自然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扶鸾有扶鸾的道,他也有自己的道,又何必执着?心念通达之后,又兼融了夭若十万年修为,帝灏的心境更上一层,似有明悟。

舍了那半粒刻坏的玉石,帝灏起身,向自己的帝宫而去。

……

玄谷在临风观海阁修养了大半月,才将孱弱如油尽灯枯的身躯养回些许精气,只是醒来之后,发现原本已跌落至地仙的境界又跌了一层,只消一点,就要跌入凡境了。情势所迫,不得已夹起尾巴做人,这几日,玄谷在九重天上,倒乖巧的紧。

她现在很是忌惮手握锁星的帝灏。

如同此刻,这尊面冷心肠更冷的星帝就坐在对面,老神在在地饮茶,墨瞳发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隔着十丈远,玄谷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冽寒气。

没了依仗,玄谷远没有初入锁星宫,和帝灏呛声时那般有底气。

她挺直了脊背,见帝灏放下寒玉茶盏,便乖巧懂事地为他又添上新茶。还未做惯逢迎的勾当,此刻的玄谷,脸上浅笑,能看出十足谄媚。

她这般刻意讨好的举动,帝灏起初一怔,随即墨染的眸中,便有几丝兴味盎然之色,也不戳穿她,只是脸色依稀沉冷如寒夜,抿唇不做声。

三杯两盏灵茶入喉,帝灏沉冷的眉目似有所松动,玄谷观他神色稍霁,便顺势而上,轻声缓柔道:“我如今的境界,何等孱弱,想必你也清楚,生机是万不可给你的。你杀了我,也得不到生机,岂不是人财两空?以星帝的境界修为,也未必需要我这半步天道生机,杀我于你无益……”

看着玄谷煽动开合的红润唇色,帝灏垂了眸子,压下喉头甜津,以指腹摩挲寒玉杯沿,漫不经心道:“留你?于我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