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换课吧？”有人道。
“赶紧换符篆或阵法课去！”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冲去换课,却被告知这两门都已经满了。
“只能等人退出。”守门小道童翻了翻簿子?，“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那怎么办？”仙女们面面相觑。
“咱们坐地上听也行啊。”
“不行哦,玄天教育办规定了不能超人数。”道童晃着可爱的丸子头，伸出一根食指，“倒是还剩一门课。”
“什么？”
“社会实践。”
……
实践课向来是交换学子?最不喜的一门。大家千辛万苦拿到交换名额，就是想同宗内夫子搞好关系留在玄天都，而实践课除了能让你?认识几个‘贱民’，‘商贾’，别无用处。
仙女们对视一眼。
“实践课能做什么？”
“有很?多项目……”童子拎出一沓册子?,老成地蘸了口水,吡里啪啦地翻页,“例如帮忙打理兽场,去玄天城南扫落叶啊，或是去帮炼丹室控制火候搬运炭火……”
越听,仙女们的眉毛皱得越紧。
“冒昧了,在下推荐诸位去扫街！”一温和男声从身后传来。
众女修回首一瞧,只见一位样貌端方的蓝衣青年。对方肩膀宽厚踏实，瞧着像每个宗里都有的老好人。
“扫街是最轻松的活儿,还能顺参观玄天都的秋景。我推荐这个。”蓝衣人笑眯眯地解释。
确实,扫落叶虽不太上台面,但能顺便欣赏一番玄天都城内风光,对她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学徒’是很有吸引力的。
她们商量一番，定下了扫街。
童子嗯了声：“眼下就得过去了,就在城南新四街口，那里急缺人手呢。”
“那是哪里？”
“诸位不介意的话。”蓝衣青年微笑，“在下愿意带路。”
秋季的玄天都落叶纷扬，铺满一条火红色的大街。树上?的菱形叶片先后变红,变黄，像一盘翻炒彻底的番茄炒鸡蛋，与闪烁的琉璃朱瓦交相辉映。
“好美啊——”
邱蝉趴在颠簸的车窗前，赞叹不已，“这真是恋爱的好季节。”
不禁地，怀春的少女开始联想，若那青衣贵公子立即出现在她面前，说小婵上我的蛟龙车，那该是何等?拉风，又何等?浪漫。
“呵呵，玄天一年四季都很美。”
一番交谈下，众人才晓得那蓝衣师兄名叫林成双，乃是往届交换学子?，被某位长老看中留下做了实践课程的负责人。林师兄还特意叫了兄弟的玄蛇私家车，一路同她们讲述玄天都每个塔尖、钟楼的故事。
“林师兄，可有女友啦。”
不多时，仙女们已与他互相打趣了。
林师兄憨厚的方脸微红：“没有的……”
他每说一句，仙女们便笑得花枝乱颤，整个玄天都上空一片欢乐。
等?去了才晓得，扫街不是施个风系仙法那么简单。她们得负责修剪梧桐树的叶子。剪叶子也有讲究：不能修剪过头，得露出上面尖嫩的新芽。
林师兄苦涩地解释：全因卢仙子?等?贵门小姐前几年联合抗议过，说出街时因飘絮过敏，剪树枝从此成了城卫秋天的头等大事之一。
而她们今儿的任务，是剪掉半个城南的梧桐树叶。
“半个城南？”邱蝉瞪眼，“这不可能吧。”
城南多达500坊市，平均一坊就有十棵树。一人平均得剪200棵树。半天时间，这哪里够？
城卫的人皮笑肉不笑地瞥她一眼：“那您走？”
林师兄赶紧圆场：“别别别。这几个小姑娘初来乍到，不懂得规矩。”
一盏茶后，几人认命地套上?护具，爬上树用风系术法修剪。杳姝与傅昭呆在树下，将落下的树枝捆在一起，再放上粗陋的木车。中途，林师兄特意跑去大排档买了烤串儿和馄饨给仙女们解馋，说是体谅新人。
“您先回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们。”杳姝客气道。
“没事。”林师兄笑笑，“照顾师妹们应该的。”
她回首，见冒着晶莹汗珠的仙女个个容貌姣好，了然地点点头。
几人任劳任怨地干了一下午，很?快发现剪掉半个城南是在痴人说梦。
“这不是故意整我们吧？”终于有人道。
“怎么会？”林师兄笑了，“玄天内门弟子?来了，也是这个工作量。诸位仙子?加油！”
眼看天色渐暗，满城灯火亮起，小银鱼开始成群结队地在城内穿梭。
杳姝终于蹙起眉：“这样，会赶不上?宵禁的？”
戌时一刻宵禁，届时浮云卫出动，还在街上?游荡的会被逐出城外，严重的甚至有毙命风险。
“不会不会。”林师兄摆摆手，“我都算好了，咱们做到酉时三刻，花一刻去城南的灵兽车站做末班，正好能在宵禁前赶回北面！”
“……当真？”众女有些怀疑。
“放心，我骗了你?们，自己不也遭殃？”林师兄厚实的脸上露出愠色。
杳姝也算熟悉玄天都。她在心中掐算少顷，觉得这方法可行，方才点了头。
于是，众女安心地做到了酉时三刻，将剪好的梧桐树枝捆得整整齐齐，这才赶去灵兽车站。由于疲劳，有人动了搭三轮车去城南车站的心思。
然而一说目的地，那黄脸小贩却蹙眉：“城南车站？诸位仙子?不晓得，那里最近都关门了吗？”
“诸位刚来玄天都吧？前阵子有只犀渠闹事，撞坏了车站顶梁，全玄天都晓得的呀！”
众人齐齐愣住，下一顺，不约而同地瞥向林成双。
林师兄脸上依旧挂着亲厚的笑。只是他开始逐渐后退，摊开厚实的掌心：“诸位仙女……你们听我解释！”
“你?骗我们！”
“我真的没有……谁让你们惹了人呢？”
话音未落，林师兄已掏出一张符篆，闭眼掐诀，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为了整她们这个山野小宗门，对方居然耗费了五千灵石一张的万里传送符！
“你?给我等?着！”
仙女们气得牙痒痒，恨自己轻信了人。她们还以为，玄天人都如仙乡般朴实善良，这回是结实地上了一课。
“先回去再说。”杳姝冷静道。
城南离城北的玄天宗差了十万八千里。随着第一道鼓声，最外侧的城门已开始缓缓闭合。
“快走！
“去城中的灵兽车站！或许能赶上?末班！”
城门从外向内一道道关闭。众人御剑飞驰，在插门栓前冲入城门。杳姝从来没御过如此快的剑。凛冽秋风将面孔吹成翻涌的布料，耳朵冻得生疼发红，逐渐失去了知觉。身侧的灯火化成丝线向后涌去，甚至撞翻了几条小银鱼。而她的眼中，只剩下一道道正在闭合的城门！
城门！
城门！
城门！
她们的速度愈来愈快，城门闭合的速度也加快了。眼看要抵达神筵台前的车站，最后一道大门愣是在众人眼前合上?了。
嘭嘭嘭！
她们接二连三地撞在城门上。一旦停下，灵气耗尽的疲累感翻涌上?来，她们坐在地上，一时三刻是跑不动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嘞——”
远方传来最后的打更声。而随着更声远去，玄天都的宵禁才算开始了。
“坏了。”
杳姝拉着女修避开城门口云集的浮云卫，试图找个好心人收留。
她们蹿入幽深的小巷子。却见原本热闹的小巷已空无一人，灯笼也熄灭了，每家每户都窗门紧闭，怎么砸都不开。这座顶尖繁华的城，蓦地显现出千年累积的颓败。
“铃——”
“铃——”
诡谲的铃声时远时近地传来。
起初，她们还以为是巡逻的浮云卫，所以刻意避着走。然而在下一个街角，领头的邱蝉撞上?了一个湿润粘腻，又有些光滑的物件。
她一愣，缓缓回首……
一只铜铃般的巨眼！
独目妖！
他身后，还有上?百只殊形诡状的妖怪群落！
百鬼还是在仙乡时的模样，个个拎着惨白的银鱼灯前行。看到人类女修时，对方像见了美味鲜肉般，争先恐后地伸出嘴尖的獠牙，隐约可见牙缝间暗棕的血渍。
她们刷地拔剑，陷入一片混战。
千钧一发间，她再次瞥见妖怪身上?隐蔽的窍门。杳姝用剑按上?他的窍门，那狸猫浑身一怔，毛茸茸的肥脑袋缓缓转来。
成了……？
然而下一瞬，强大的力量将她推回去，随之而来的是千万人的絮絮低语，在将她的脑海中炸裂。
这是……什么？
什么人能拥有这般山倒海的力量，令她跪在地上干呕，几乎想撕扯掉所有的感受器官？
“救命……”
傅昭拉住她，将灵气灌入她体内，她这才缓过一口气。
“妖孽！”
几道御剑破空声！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道青虹划过天际。结丹期的浮云卫出现在众人眼前，三两下砍了众鬼。还没来得及高兴，破碎的百鬼已重新凝结起来了。
“……这是何术？”
百鬼咧着猩红血口涌上?来，修士们不由后退一步，气势已落了下乘。眼看着，那些百鬼又涨大了一圈……
就在此时——
一股强大的剑意从天际奔腾而来，将百鬼斩成齑粉。那些碎屑动弹两下，终于再也动不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云端，剑修的神色冷峻得像是日月峰上的万年寒冰。而他身后，蚁群般涌出数十位神色严峻的浮云卫。
宋谨轻启薄唇：“善后。”
他扫过角落里的仙女宗弟子?，缓步走来，抬起手中的剑：“那边的几个……”
杳姝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宋谨向来负责夜巡，对明知故犯的平民容忍度极低，可想而知，落在他手上?仙女宗弟子?不会有好果子?的……
她捏紧了手中的剑。
“大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远方传来，“城南昌里街！！”
宋谨眉心一敛，愣是挥袖，转身赶去下一处战场。
临走前，他沉声嘱咐：“按规矩处置！”
浮云卫齐声应是。
众女暗道不好，她们只有低等的‘学徒’令牌，按规矩是要被逐出玄天都的。一时间，她们都在心里咒骂了千遍林成双。
啪嗒。
啪嗒
硬靴落地的声音逐渐接近。
女修们犹豫着抬眼，与为首的浮云卫对上?眼神。瞧见那熟悉的讲究穿着，邱蝉险些喊出声：
“青……”
杳姝啪地捂住她嘴。
浮云小队长敛起英气剑眉，抬手吩咐手下：“这里，我来处理。”
隔壁小队的队长揶揄地瞥他一眼，带着剩余队员离开了。
一柱香后——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宵禁是能破的吗？”
“你?们知道多少人消失在玄天都晚上?？”
“……”
无人小巷里，青浔叉着腰教训弟子?。
杳姝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脑袋阵阵疼痛。她浑身的力量，都在与窍门接触那瞬殆尽了。
在各地幻化百鬼的到底是谁？真的是普通妖怪吗？即便只接触了一瞬，她也明白那力量已超越了人类极限。与之相比，凝聚人类幻修之精髓的‘建木’，不过是蜉蝣撼树。
“青浔。”她忽然出声，“那些东西……每晚都出现吗？”
对方微楞，半张脸隐没在深浓如墨的夜色中。
他说：“是的……杳娘。”
“这地方快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