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境”数千秘境,每个场景、道具都需幻修参与布置。
此刻,杳姝拿着小萍给她的玉米模型,幻化玉米树。从胚根、胚芽、一直到最外层的果皮,都需细心勾勒。练过桔梗花后,杳姝得心应手许多。很快,一株株玉米树从地上冒头,枝丫垂下沉甸甸的玉米粒与穗子。
一炷香后,田里出现了整齐的三排玉米树。忙碌的小萍一回头,险些惊掉下巴:“这么快?”
她凑近一瞧,只见那玉米粒颗颗饱满,果皮外覆着尘土,上头还有几只嗡嗡的苍蝇在爬——仿佛真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玉米。
“尝尝,我做成了甜味的。”
小萍深深看了她眼:“有一手啊,杳姑娘。”
她们这些蓝衣的中阶修士,没一个能做到这程度。她立刻断定杳姝是个高人,只不过懒得穿幻修的正式袍子坐班。
天才嘛,总有这样那样的怪癖。
小萍表示理解。
由于干活快,杳姝又被派去做茅厕。她在厕所墙壁上画了一下午小字,终于赶在落日前完工。由于秘境刚做完,还有不少潜在漏洞,幻修得彻夜盯着。她们在秘境外做了个小茅屋。杳姝和小萍坐在草屋顶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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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不久,一群聒噪的小修士背着包裹来学农了。他们被收了空间法宝、修为、及各种武器,好奇地打量四周。更多孩子对着茅屋与漫天飞虫,露出嫌恶表情。
“哟,好恶心。我手臂生麻疹了。”
“这被子几天没洗过了。白莺你今晚盖被子睡吗,我不想盖了。”
“茅厕好臭啊,我要吐了。”
……
“一群贵门子弟。”小萍嗤了声。
小豆丁们将包裹扔进茅草屋,在‘凡人农民’的带领下去地里摘玉米。许多孩子没有务农经验,手被叶刺扎伤,甚至还被蜜蜂叮了。不过他们闹哄哄地,也算乐在其中。
从地里回来后,孩子在大食社里包饺子。少爷小姐们哪儿会擀皮呀,一个个捏着面粉互相打架。还好农民伯伯提前做了些,孩子才无需饿肚子。夜深以后,水池里积了小山高的碗碟。汩汩水声中,一群孩子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很快,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披着白床单,开始讲鬼故事。
“话说这灵气复苏后,大家可见过‘百鬼夜行’?”
“程紫嫣,你闭嘴吧!”立刻有女孩儿叫起来。
杳姝一怔。
……程紫嫣?
“嘿嘿。”那猴儿般精瘦的假小子笑笑,压低了声,“我见过哦。那鬼怪长得奇形怪状,有的头能飞起来,还有的只有一个眼睛……”
瞧她的形容,分明是‘游仙境’里的百鬼游.行,这小孩儿在打肿脸充胖子呢。
“程紫嫣!!你怎这么讨厌。”
几个漂亮的小仙子手拉手跑了。只剩假小子坐在大石头上,百无聊赖地嗤了声。
小萍笑着评价:“这孩子真不讨人喜欢。”
杳姝心口一动。
望着她瘦小的背影,她想起了自己的孩童时代。
那时她也孤僻得紧。同镇的孩子见了她,总冲她做鬼脸说坏话。小杳姝总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受着。那时候,也只有宋谨愿意理她,温柔地牵着她的小手一路回家。
然而……
宋谨已在仙阙上变得面目全非。他杀鲮鱼,灭叛军,任血流河川,成了玄天都的贵胄人上人,眼中只剩她看不懂的欲望与利益。
“可惜……”
她缓缓地,垂下眼睑。
夜色浓重。
有的孩子很快打起了小呼噜。更多的睡不惯硬邦邦的床,将肮脏的床单踢到地上,对墙偷偷啜泣。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第一次离开玄天都,离开金镶玉的卧房与嘘寒问暖的长辈。
“走了走了……这群小祖宗总算是睡了。”
小萍打了个哈欠。
幻修们忙活了一天,又种玉米又造茅厕,都累得够呛。
就在此时——
嘭!!
玉米地里传来一声爆裂般的巨响。
“怎么回事?”
屋内的孩子被惊醒。姑娘们抱在一起,男孩儿们从床上跃起,探出脑袋在微凉空气中张望。
玉米田里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人们定睛一瞧,赫然是长着獠牙的田鼠妖,獾猪妖与狸猫妖。空气中传来混腥气的妖怪味。
领队回首,神色冷峻:“谁做的妖怪?”
幻修们面面相觑,他们忙着做茅厕和玉米,哪儿来的时间做妖怪?
小萍瞪眼,攥紧了杳姝衣袖:“不会吧!妖怪用游仙枕进入秘境了!”
这是新秘境,防妖阵还没搭好,不想真被钻了空子。话音未落,那些猪妖开始嬉笑着灼烧玉米地,热浪扑面而来。孩子们意识到不对劲,大叫着乱窜。
一片兵荒马乱。
领队蹙眉:“保住孩子要紧!小萍,你去通知游仙境总部支援!”
梦里孩子不会受伤,但妖怪们有的是办法损害人类神识。更糟的是,这些温室花朵们眼下没有自保能力。若出了事,玄天贵胄绝对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幻修齐齐出了冷汗,他们落在屋内,安排孩子们撤离。杳姝亦现身,提溜回几个企图冒险的男孩儿,冷道:“突发情况,都跟我撤离!”
一个可爱的小仙子捉住杳姝衣襟:“程紫嫣!”
“程紫嫣还在外面,她说要去茅厕探险。”
杳姝:“……”
她一咬牙。
这熊孩子!
她将孩子推给其余修士,自己折返茅厕寻人。由于茅厕距田埂很近,杳姝抵达时,火势已然逼近,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浓烟与热浪间,杳姝终于找到了与鬼火搏斗的程紫嫣。假小子一见杳姝,条件反射地竖起三根指头:“我在学农!我没超时啊!”
杳姝哭笑不得,拎起她就往外飞。
两人刚逃出火圈,就撞见了纵火的妖怪。
“快走!”她一把推开孩子,用幻术化雨灭火。
漫天火光中,田鼠妖捻须大笑,露出暗黄的带血尖牙:“别自不量力了。人修还想同妖怪比幻术?”
杳姝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不及多想,杳姝已在火舌中捉到那隐秘的窍门。她抬手一指,漫天火光顿时被她掐灭大半。
“咦??你?”
田鼠大为忌惮。他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大叫:“鬼来!”
田埂上出现了十数只油头满面的山鬼,身上满是肉疙瘩,每一步都令大地颤抖。感受到妖鬼的威压与腥臭味,这些未经事的孩子忍不住大哭,腿都吓软了。
顿时,那些山鬼气势更盛,体型壮大一圈。他嘶吼着跃进,数十簇鬼火将杳姝二人层层包围。
程紫嫣的手满是冷汗。
她终于晓得害怕:“姐姐,怎么办?”
杳姝咬紧牙关,就地抽剑。
夏日的风送来焦灼、惶恐、不安的气息。这些负面黑暗的东西将她层层包裹,叫嚣着、想彻底吞噬她。蓦地,杳姝心侧微疼,下一秒,她脑中忽地浮现了昨日景象。
巨大的平原上,百鬼的逶迤长龙点着银鱼灯穿梭,向远方的青色山峦缓缓进发。
是了。
且让她,以鬼制鬼!
她蓦地睁眼,发丝随风纷飞。心侧涌出的灵气在引导下汩汩流出。
“百鬼……”
她身后,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妖怪剥开厚重土壤,撑着巨臂冒头。
“夜行!!!”
数不清的山鬼、狐火、涂佛、飞头蛮、菌人、还有黑豹从地里爬出……几息之间,存于她记忆中的妖怪已充斥了整个田野。庞大的妖怪队伍冲田鼠咧开血盆大口,像一群忠诚而恫人的戍卫者。
程紫嫣几乎窒息。
这不是游仙境主干道上,给小孩儿发山楂糖的‘妖怪’。
她激动又害怕!
这……这是真正的‘百鬼夜行’!
老鼠跌坐地上,险些失禁。行凶多年,他还是首次被一个人类吓到。他用爪子捂嘴,爬过来低声:“对……对个暗号?您是哪个山头的?”
杳姝没有回答。
她沉浸在玄妙状态里,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了灵气,虚空中的小银鱼亲昵地冲她摆尾。孩子们身上包裹的层层烟雾,如丝线般融入她的幻术,令她的百鬼队伍愈发庞大。
她不晓得这是什么,但她的灵力从未如此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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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茅草屋顶上,两位黑袍人同时闪现。
望着田埂里成群结队的妖怪,与被恐惧扭曲的秘境,温老太太久一时失声。
“……百鬼夜行!”
“臣哥哥,你招了什么怪物进来!”情急之下,温晚叫了旧称。
语毕,她浑身一震,失神地低了头去。
修臣一如当年冷冽俊美,她却垂垂老去。从很早以前……她就没资格这么叫他了。
与此同时,修臣眯眼遥望在田埂上激奋呼啸的百鬼,迟迟不语。那身黑袍,几乎融进浓重的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
“让她来我这。”
温老太太抬首:“什么?”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