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去了藏书阁的练习室。
上课的老太太说得不错。是她太心急,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了。杳姝静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开始幻化桔梗。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失败。
第三次……还是失败。
虽然有微小的进步,但她眼睛极尖,总能瞧出这样那样的瑕疵。
一个时辰后,藏书阁奶奶敲着一碗咸鱼盖浇面站在门外,颤微微地说时间到了。
身后传来昏黄烛台下,老太太吸溜吸溜的吃面声。她不时咳嗽一声,身躯深陷在那小而微不足道的岗位里。
……这会是她的以后吗?
杳姝又饿又累地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与微凉的四肢穿过只有两三修士的藏书阁,浸入深重的夜色。她累了一天,忽然在此刻,感受到了压抑的情绪。
她想起早上宋谨的悬赏,那时刻提醒她,浮云卫很快就会捉她回玄天都,而自己动作得快,得更快……
揣着一脑纷乱思绪,杳姝踏上木船。蹲着啃完烤鸡的船夫甩甩手,抹了嘴正要撑桨,却发现船客在最后一瞬跳上了岸。
“臭丫头!找死呢!”
当然死不了,‘游仙境’中的人都是不老不死的。她挥挥手,在夜色中跑向了傅昭的杂货铺。
不知为何,她突然心血来潮地想去见他。
隔着很远,杳姝看见了那盏标志性的宫灯。
宫灯亮着。
傅昭在店里。
说不清微小的欣喜从何而来,杳姝加快步伐,果然看见了案前的傅昭。
见过他很多次,杳姝还在第一眼时,感到心脏微微跳动。
他低着头,暖光下发丝泛着温柔的棕色。修长骨架撑起了白色中衣,看着不显粗壮,胸膛却很宽广。他既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禁欲又清冷,像高山上的冷杉、祠堂里的神像,无法触摸。
但这样,反倒更想让人见他失态,看他疯狂。至少杳姝,心底会有这样的想法。
傅昭在照顾一只受伤的小花猫。
它只有巴掌大,眼睛尚未睁开,只知道唧唧叫。傅昭食指指尖蘸了黄色药粉,涂在小奶猫受伤的地方。桌案另一边,花纹母猫竖着尾巴,脊背拱成圆弧,呲牙对傅昭发出警告。
“呲——呲——”
“知道了。”傅昭安抚母猫,“马上就好。”
“呲庛——”
叫得更欢了。
傅昭伸手,被母猫狠狠咬了一口,豆大的血珠渗出来。
他神情不变地收回手指,包扎好,取了几片五香牛肉给她。母猫随时准备跳桌。见他毫无反应,又靠近了牛肉,最后吧砸吧砸地吃起来。
好香。
乘这间隙,傅昭帮小花猫包好胳膊。一抬头,看见了候在门外的杳姝。
他微怔,然后笑。
那疏远感消失了,千万梨花盛放。
“还被猫欺负?”
傅昭揣袖笑笑,帮小花猫翻身,然后细细擦屁股。
“毕竟只有凶恶些,才能在外界活下去。”
杳姝不语。
她一直觉得,傅昭的言行外貌都像个慈悲的活菩萨。
宋谨也温柔,私下却唯我独尊,近来愈发冷血暴戾。但傅昭不一样,他不给人丝毫压迫感。就像此刻,他会任由好奇的母猫跳上脑袋,用爪子造作他的头发。
杳姝盯着他耳垂的痣,又忍不住想咬一口。
世人皆仰慕霸道男子,她却欣赏傅昭这般心思剔透的。就像此刻,他完全没问她为何来这儿,便放任她在身侧发呆空想。
“你在做什么?”
“给小咪玩的老鼠。”
傅昭拿出两根灰色长线,开始缝制一个鼓胀的小玩意儿。一切都开始变得平静,好像暴雨激荡过后的小小雨洼。时间在他身侧流动得格外缓慢。看他一针一线,杳姝忘掉了幻术、宋谨、还有颅内种种烦躁。
一阵夏季晚风拂过,吹响了铃铛。
杳姝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傅昭的小老鼠已快完工。她端详片刻,感到有点不对劲:
“……三个脑袋?”
傅昭完全没觉得有问题,语气非常轻快:“嗯,不好吗?”
过了会儿。
“…………老鼠有六条尾巴?”
“不觉得可爱吗?”傅昭笑眯眯地缝完最后一针,咬掉线头,打了死结,将三头六尾的老鼠丢给了母猫。
猫儿虎躯一震,立马跳得远远地,然后谨慎地探出头,打量这个三头六尾的怪物。
“你看吧。”杳姝道。
然她话音刚落,母猫便伸出一只爪子,试探性地扑向了老鼠。
杳姝:……
“看。她很喜欢。”
杳姝有些郁闷。
傅道笑笑起身,很自然地揉了下她的脑袋,然后走到灶台前:“想吃什么馅儿的馄饨?”
……
杳姝从这个荠菜豆腐味儿的香甜梦中退出时,听见有人在疯狂砸门。
“门主!!”又是邱蝉站着门边,“小马驹们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