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姝对此并不知情。
闹腾了一上午,她终于得以整理门派事宜。发扬门派不止代弟子修炼,还需撰写并提交新的宗门章程、刻印私章、去钱庄提款等。
一个人的时候,上百年的弟子俸禄与仙盟的养老补贴够她开销。有弟子后,灵石显然不足以支撑。她一查账目才发现,茱萸派欠了宗主上千灵石。再不交灵石将面临被驱逐的危险。
杳姝问了邱蝉,其他门主如何赚灵石的。
对方刚从青浔剑下捡回条命,也不见后怕,大喇喇地挠脑袋:“小门主都靠后山的灵茶分成。听说今年灵茶格外茂盛,到了通商季应能赚个盆满钵盈!”
杳姝点头:“也就是说,目下不必过于担心?”
“正是。”
“对了门主。”邱蝉搓搓手,像极了准备开餐的苍蝇,“什么时候定去玄天交换的名额?除掉您,就还剩四个……”
“五个。”杳姝忽然道。
“什么?”
“五个名额,我不去交换。”
“门主你……不去?”邱蝉嘭地从凳子上跳起来,“那是玄天宗啊!”
杳姝淡淡点头,继续修改章程。
她就是从那儿来的,这交换条件着实鸡肋。且她尚未做出成绩,怎能回去让宋谨看轻?
想起那晚宋谨漠然的语气,她忽地冷笑。
她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不过玄天宗的交换项目就在明年,她也该定下人选了。
杳姝并未苦恼太久。
翌日,宗主发布了‘采茶祭典’的通知。此乃仙女宗传统节日,99个小门派都得参加,以宗门为单位采茶。采得斤两最多者即为大会优胜者。待到通商季,仙女就能凭灵茶与马队们兑换灵石。
杳姝告诉弟子。宗里采茶最多的五名就能去交换。女弟子们摩拳擦掌,兴致高涨,晨练时能多跑五圈。
等待‘采茶祭典’的悠闲日子里,杳姝养成了早晨修炼,上午处理宗门事物,午后休憩并逛逛仙市,饭后继续修行幻术。这种完全掌控生活的感觉令她无比惊喜。
不知不觉,半月过去,灵茶采摘祭典近在咫尺。
今年的灵茶长势格外茂盛,几乎窜到半人高,茶农们来不及修剪,只好放任它们肆意生长。梅雨季已过去,烈日灼烧着沙石地,看不见的夏蝉格外聒噪。仙女们虽施了遮阳术,却还是套上了斗笠。
“王婆婆说她家今年结的西瓜也很吓人,有两个人头大。”
“牡丹一夜冒了好几朵花苞,疯了似地。”
“我家蟑螂也是成群结队,怎么都消不完。”
邱蝉盯了会儿杳姝的脸,忽道:“我怎么觉得,婆婆愈发年轻了?”
原本是5,60岁的老妪,如今皮肤光洁许多,精气神饱满,眼周纹路锐减,竟像个40多的中年妇女了。她这会儿去夕阳阁,夏嬷嬷铁定不栓她。
杳姝闻言怔楞。
她天天瞧着自己,竟没发现变化如此剧烈。
说话间,黄豆大的蚊子嗡嗡飞来,被杳姝一巴掌捏死。她微微蹙眉:“确实。都太生机勃勃了些。”
众仙女顿时哄笑。
傅昭今日也来观战。他着一条灵蚕丝青衣,人如竹叶挺俊,正同宗主低声交谈。注意到杳姝目光,傅昭微楞,随即得体地颔首微笑。
茱萸宗弟子已蓄势待发,参赛选手里的两位婆婆格外瞩目。杳姝站在最前方,还能听见后排女修们窸窸窣窣的探讨。
“连老婆婆都参加?疯了吧?”
“嘿嘿,赌十块灵石,茱萸宗今儿最后一名!”
“这样不好,都是同宗的,友爱点嘛。”
“呃,我实在不懂。老人家还来凑什么热闹。”
而对老婆婆最有意见的,莫过于夕阳阁的夏嬷嬷。
这杳婆婆最近出尽了风头啊,不仅从秘境风光归来,还从她那儿抢了人。
她怎能明白照顾老人多辛苦!有的像痴呆似地成天念叨,有的半夜叫她把屎把尿,还有的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呕吐排泄物满地都是。几十年下来,谁不会怠惰?谁不会敷衍?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可不是瞎说。
她真不信,老婆婆们能离得了她。杳姝哪儿有她尽心?
夏嬷嬷转身,拍了拍护工姑娘的肩膀:“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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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山对面设置了观众席。宗主,傅昭,与浮云卫也在其中。青浔身姿端正地品一壶青梅酒。他眯着眼,牢牢锁定杳姝。
只要她敢用剑,只要她露出丁点破绽……
他便有理由将她擒拿。
可随即他手中酒壶一晃。全因那杳姝,居然悠哉坐下,全无参赛的意思。
可恶!
他蹙起眉,不悦地昂首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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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茶开始。
动辄一个时辰的晨练不是白做的。弟子们除了晨跑,还要练剑,打坐与比武。与其他宗门相比,茱萸宗弟子肉眼可见地身形轻快,几瞬间便拉开了距离。
“咦,倒是跑得挺快。”后排女修奇道。
“开头逞能罢了!你且看半个时辰!”
夕阳阁护工显然想追赶,然比不得常年锻炼的茱萸宗女修,只好有意无意地蹭在她们身后、还故意踩一脚、或是弄翻她们的茶篓。
姑娘们冷笑一声,抬首施法,浓浓迷雾顿时弥漫开,引得护工们连连咳嗽。
观站台上,一半的女修骤然站起,互相瞧见眼底的滔天愕然:“幻……幻术!”
“我、的、天!”
“茱萸宗居然都会初阶幻术!”
“还不止一个!”
几位小门主不禁与宗主对望。她们自己也只懂幻术皮毛,更别提教导弟子了!连浮云卫也坐直了身子。青浔摸索着手中酒壶,愈发觉得这老太不可小觑。
茶山上,两位婆婆与护工们积怨颇深。想起在夕阳阁受的奚落谩骂,她们举起斧子就往那儿砍。
“吃我一招哇——”
那名护工被老太太胖揍一顿。其余人见状,忙屁滚尿流地逃走,心下泛起排山倒海的忌惮:
一个全体精通幻术的小宗门。
真有这种逆天的存在?
疯了,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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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几个时辰过去。
姑娘们头上冒出汗水,满脸通红地坐在地上,任漫天蜜蜂与草虫叮咬。
宗主已在男宠搭的豪华帐篷下睡去。浮云卫坐在晒台上,喝着用井水浸泡过的冰镇青梅酒。
只青浔一人坐在草坪上,听着身后女修们聒噪的欢呼。
他一直以为,玄天宗才算正统修仙。而农女打扮的女修们俨然活在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严苛的规矩,没有贵门冰凉的亲情,更没有同门动辄夺命的倾碾……
青浔深深阖眼,抬首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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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很快进入尾声。
邱蝉一早进了茶林深处。这里的茶树比人还高,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遒劲纠结的树根绊倒。连温度也更凉,呼吸间居然感到鼻翼冰冷。
“奇怪,这树以前有这么高么?”
她咕哝着忙活了一下午,将两个大茶篓塞得满满当当。
“嘿,这回泡玄天贵门公子,铁定有我一份!”
她正准备往回赶,忽然有东西弄翻了她的茶篓,碍得她跌到在地。
“咦?”
后知后觉的邱蝉摸摸脑袋,照常捡起散落的茶叶。蓦地,她感到气氛阴凉,随即有什么东西缠上脚踝。邱蝉挣扎间一瞧,吓得整个人僵直,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绿茶树叶上长出了一只绿瞳肉眼!眼球上下长着层层皱褶,正在灵活地转动。
“救,救命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