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璟之道:“江小姐若是困了,便到塌上去睡。”
他指了指自己刚刚睡过的地方。
皇帝的马车虽然十分豪华,但软塌只有一张。
江素羽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皇上睡罢,我……我坐着就行。”
薛璟之默了默,而后——
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薛璟之靠得很近,江素羽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散出的一股清冷的幽香。
一个大男人还用熏香,矫情!
她想也没想,往旁边挪动屁股,瞬间与对方拉开了至少半只手臂的距离。
她还要继续往外挪,薛璟之的声音响起:“不去睡,就坐着别乱动。”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情绪难辨,也一如既往地令江素羽觉得可怕。
她僵在原处不敢动了,生出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我的妈呀,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去睡那软塌呢。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现在想去睡软塌也不行了。”
江素羽骇了一跳,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薛璟之。
这狗皇帝竟连她在想甚么都能猜到吗?
马车冒雨夜行,为了安全考虑,车厢内只点了一盏灯。
灯火不够明亮,薛璟之的脸一半没入阴影之中,更显恐怖。
江素羽哆嗦嘴唇,勉强接道:“民女不睡软塌,就……就坐着。”
薛璟之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为甚么如此害怕朕?”
他问完后,便觉得这话十分幼稚,不免略感后悔。
但话一出口,便如覆水难收。薛璟之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等着她的回答。
江素羽只觉得莫名其妙。
为甚么怕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哇,倒来问起我了。
她腹诽不已,默默不语,却忽然听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了句:“回话。”
呔!狗皇帝!
你非要追着问,本小姐可就直说了!
江素羽将心一横,道:“皇上手握生杀大权,动辄降罚,手段厉害,叫民女不得不怕。”
薛璟之听她这样讲,笑了一下。
他玲珑剔透,岂能不知江素羽是在含沙射影,指责他苛待萧狄。
薛璟之淡淡道:“你倒也不必这样怕。你与萧狄不同,我不会杀你,也不想罚你。”
江素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皇上是与阿狄有仇吗?”
他反问:“你觉得呢?”
江素羽呆了呆。
薛璟之似乎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可是……可是萧狄跟薛璟之又能有什么仇?
江素羽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道:“阿狄他跟皇上能有什么仇?他离庄之前只是我的影卫,离庄之后……皇上要他做的事,他已经做了呀。”
为了替这狗皇帝杀人放火,萧狄连命都差点赔进去。
还要怎样?
哦,对,这狗皇帝说萧狄泄露了他的秘密。
江素羽又道:“阿狄不是故意要泄露皇上的秘密,只是……只是我逼着他,他没办法才说的。”
马车毕竟不比密室,周围还有随行的人,江素羽也不敢讲得太细。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薛璟之神情漠然地看着她,道:“你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么?”
江素羽:“……那民女再想想。”
她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薛璟之早些时候说的话。
他一副看不上萧狄的样子,说他不够驯服听话。
——不够像狗。
江素羽的脸色有些发白。
薛璟之觉察到她情绪有变,声音不觉放得柔和许多,道:“想到甚么了么?”
江素羽白着脸,道:“皇上,阿狄他其实……他其实也没那么桀骜不驯,但是皇上硬要将人当狗看,这恐怕确实……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她虽然害怕这狗皇帝,但是对他的某些想法,着实无法苟同。
江素羽一想起萧狄说的那句“我是人,不是狗”,便觉得心痛难当。
她此时说的话,显然是对萧狄那番逆反言语的声援。但薛璟之听了,意外地没有发怒。
他面上露出了一丝似无奈似失望的神情,道:“罢了。你直言直语,如此甚好,以后也当如此。不过萧狄如何,暂且不提,他的命却是你向朕求下的。朕饶了他不死,你对朕,也需得上心一些。”
江素羽很熟悉他这套路,却不太习惯他的“和颜悦色”,心里不免直犯嘀咕,面上却还是僵笑起来:“是,这是自然。”
她心里道,你不说我也会对你上心,大大地上心!
不仔细研究你的身体,又怎能找到法子来让萧狄摆脱母蛊的控制呢?
说干就干!
江素羽道:“皇上,你说让我给你调理身体,民女想问问,皇上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之处吗?”
薛璟之见她如此上道,眼底浮起丝丝笑意来。
他点了点头,道:“朕时常头痛,倘若不服药,便很难入睡,便是睡着了也是浅眠,极易惊醒。平日里食欲不佳,进食进不下太多。时间一长,身体自然也虚得很。”
江素羽皱皱眉:“皇上素日里可有时常在室外走动?”
薛璟之摇头:“甚少。朕登基时间不长,政务繁重得很,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江素羽一愣。
皇帝这么难当的吗?
薛璟之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问道:“怎么了,江小姐?”
江素羽讪讪一笑:“没甚么。”
他却意外地坚持:“江小姐有话直说无妨,左右路上时间还长,且随便聊聊。”
江素羽见他这样说,便道:“民女见识短,总以为当皇上……是件很快活的事,没想到会如此辛苦,所以感觉十分意外。”
薛璟之笑了笑:“江小姐是不是以为,朕每日只上朝时忙上片刻,而后便在后宫四处走动,坐拥软玉温香,享尽人间繁华?”
江素羽点了一下头。
薛璟之又笑了笑:“口说无凭,进宫后,江小姐便随侍朕之左右,好生瞧瞧皇上是怎么当的罢。”
啥?啥意思?
怎就从“调理调理身体”变成了“随侍朕之左右”了?
薛璟之看着江素羽震惊的神色,抢在她开口前补充了一句:“进宫后,你便以医女的身份,仔细了解朕的生活,方好替朕全面调养。江小姐,你将朕照顾好了,朕对萧狄也不妨多忍让一些。”
江素羽:“……”
薛璟之淡淡地看着她,提醒了一句:“回话。”
江素羽:“……是。”
算你狠。
你可别给我逮着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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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很大,富丽堂皇,确实是江素羽想象之中的模样。
在皇宫里的生活,却和在江家庄里似乎没什么两样。
身为一个有着明确目标的大夫,江素羽打进宫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自己的大计。
薛璟之说到做到,就在他所居的宫殿里,给江素羽安排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
江素羽虽然也隐隐觉得别扭,可她既无力拒绝薛璟之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想离薛璟之近一些,全面地观察他的身体状况,顺便多探探他的口风。
所以江素羽便没有丝毫波折地住进了皇帝的宫殿。
江素羽在去帝都的马车上便同薛璟之提出了要求,希望与太医院负责看顾薛璟之身体的太医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同时希望能够自由借阅太医院所藏医书、自由取用宫内所藏药材。
薛璟之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进宫后第二天,他就把太医院的几个资历最深的太医找来,与江素羽会面。
见了这一面后,江素羽摸清了薛璟之平日用药的大致情况,太医院的几个领头的则感觉到阵阵恐慌。
能在太医院干出成绩的,自然不是平庸之辈。
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江家庄的名头,却没想到,江氏后人竟会进宫里来。
初时见江素羽年纪轻轻,又是女流,几个老太医虽忌惮江氏名头,却仍不免对她看轻了几分。
结果个个都是带着一身汗离开的。
这江小姐不仅医术厉害,还似乎颇得皇上信任。
莫不是来抢饭碗来的?
太医院里掀起了一阵阵的议论,但这些却传不到江素羽耳里。
她跟那几个太医见面后,又找他们讨要了几本医书来,整日里趴在案头苦读苦思,完全没心思理会太医院的风吹草动。
自然,倘若真的是“随侍皇上左右”,她是没那么多空闲的。
实际情况是,江素羽住在皇帝的宫殿里,顶着“随侍皇上左右”的名头,每日见到薛璟之的时间却并不太多。
原因在于,薛璟之太忙了。
他每日都起得很早,上朝回来后,又是见客,又是批奏折,每每还要处理政事直至夜深。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未叫江素羽在身边陪着。
所以,与薛璟之见面的时间,最多不过是中午和晚间用膳的时候,以及睡前。
薛璟之若是在自己的宫殿用膳,会叫她一起。
若是在自己的宫殿睡觉,睡前,薛璟之便会让江素羽来陪着,直到他睡着,才准她离开。
鉴于这位年轻的帝皇似乎不太喜欢去自己的后宫宠幸他的皇后妃子们,所以绝大多数的日子里,都苦了江素羽这位“哄睡”的人。
薛璟之本就不太容易睡着。之前,时常服用太医院给他秘制的安神助眠药。
但是江素羽深思熟虑后,稍微调整了药方。
这一调整,长期来看,于薛璟之的身体大有裨益,但是却削弱了助眠的效果。
薛璟之本就睡得晚,换了药方后,上了床榻还要费上许久才能睡着。这一来二去,负责“哄睡”之责的江素羽便只能睡得更晚了。
幸好薛璟之没叫她陪着用早膳。
不睡到日上三竿,她是万万起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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