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倒也算硬气,生生挨了一刀子,只低嘶一声,旋即朝着周靳吐了一口唾沫。
周靳反应很快，侧身避开了。
他脸上邪气的笑容之中,带上了一丝阴沉之意,道：“哟,长毅寺的和尚现在都这么不长进了么？功夫不行也就罢了,怎连出家人戒嗔戒躁的样子都装不出,一言不合便口吐唾沫呢？慧心秃驴这几年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那和尚本只是咬牙切齿默不作声,听到周靳说了那句“慧心秃驴”，再也忍不住，道：“休得辱我师父！”
果然是长毅寺的和尚。
慧心是长毅寺的方丈。此人若是慧心的徒弟，那便是与戒嗔同辈的师兄弟。
周靳诈出了话，看了一眼萧狄。
萧狄走过去，蹲下身，探手握住了对方的右手的脉门,递出力道去。
分筋错骨,是这样用的罢？
那和尚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嘶吼。
周靳趁机将刀子在他脸上拍了拍：“说罢,你们来了多少人？”
萧狄望着对方痛得扭曲的脸孔，淡淡道：“进山来的，只有你们这一伙,否则打起来的时候，你们早该有人示警求援了。”
周靳配合着道：“正是。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早点说了,也好少吃点苦头。”
和尚望着萧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内心惊恐尚未平复。
周靳也就罢了，虽则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但长毅寺中至少有七八人能与他一战。
但这个面色阴郁的年轻人，连杀他数名师兄弟，竟如吃饭喝水般容易。
要知道，此次进山来的，俱是长毅寺的精锐。
可他们竟在这人手下走不过两招便被砍翻。
这……还是人吗？
萧狄没说话，抬手将和尚右手的手指折断了一根。
他听着对方发出的惨嚎，面无表情，道：“早点说了，身上还能留几块完整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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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没有撑太久，便把自己知道的有的没的都说了。
周靳得了萧狄的准允后，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此次戒嗔带着长毅寺的二十个和尚来华羽城，送迟北城的骨灰落叶归根，同时来寻找试剑山庄灭门案的线索。
戒嗔怕打草惊蛇，所以让其他人都在华羽城外北面的荒地里扎起帐篷等着，自己独自进城查案。
他的策略本也没选错，只是仗着武艺高强，有些托大地孤身追着江素羽，进到了山林之中。
——好巧不巧，遇见了归来的萧狄，因此死了。
戒嗔的同门师兄弟们等不到他的消息，便进城来找，找到最后，线索断在了华羽城外南面的山脚。
经过商量，他们中的十人组成了一支小队，进山来搜寻戒嗔的踪迹。
——好巧不巧，又遇见了萧狄，因此这支小队死完了。
最后剩下的十个人，还驻扎在城外的帐篷附近。
从头到尾，这个和尚都没提到抓到董桐的事情，但却说他们抓了小琪，带回了帐篷里问话。
江素羽在旁，将那和尚说的所有话都听得很清楚。
萧狄自然知道她心里会担忧，走到她身旁来，道：“小姐，对方只有二十个人，而今已死了十个。我们下山去探探情况，把小琪姑娘救出来吧。”
江素羽眸中情绪变幻不定，过了许久，方点了点头，道：“嗯。”
他们在黄昏时到了山脚。
萧狄说：“我们几人都曾在城中露面，若是走在路上被认出，便有些麻烦。不如在这里歇一歇，天黑了再下山。”
江素羽知道他们行事不择手段，只讲效率。
怕被认出来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萧狄恐怕是想借夜色掩护展开奇袭。
萧狄在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对江素羽说：“小姐过来坐。”
她便走过去坐下来。萧狄在她腿侧的地方很随意地盘腿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水囊来递给江素羽。
江素羽抿了一口水，又递还给他，道：“你也喝点。”
萧狄并没客气，也喝了一口。
他说：“等会儿，我和周靳去那群和尚扎营的地方救人，钱嬷嬷在此保护小姐和柳入画。”
江素羽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她说：“若是能救便救，若是救不了，切勿勉强。董桐现在下落不明，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萧狄深深地望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说：“我明白。我会在天亮前回来，纵是救不了人，没有千军万马，也休想拦住我。”
萧狄走了许久，江素羽还一动不动地坐着发愣。
自从早些时候，萧狄告诉她那个秘密之后，她便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前前后后的事情，忽然之间都有了解释。
萧狄自觉无法反抗，所以一早便决定将她推离这些是非，独自承受所有。
怎样做才可以，让那位主上放了萧狄呢？
她虽是个不世出的神医，但毕竟只是个大夫。
而对方却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
最糟糕的是……对方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江家庄在哪里。
柳入画心中担心周靳，以为江素羽与自己心思一样，主动找她讲话：“江小姐不必太忧虑了，少爷他神功盖世，定会平安回来的。”
江素羽竭力展颜笑笑：“嗯。”
她本不想讲话，看着柳入画的脸，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江素羽说：“你接下来，要和周靳成亲吗？”
柳入画不意她忽然会这样问，脸红了红，才道：“我们……我们其实已成亲了。只是纵是成了亲，还是要讨生活的。我们不像少爷和江小姐这般有本事，所以也只能干些自己能干的活计。这一趟……这一趟做完了，大概能领到不少的银两，我们想在广岳城里买个宅子，做些小生意。”
江素羽怔住。
谁都在艰难求生。
是她太过天真、要求太高了么？
倘若就此与萧狄成亲，将江家庄搬到广岳城，既可守着萧狄，又可将爹爹的医术传承下去……
萧狄一定也曾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那也同样意味着，她会被永久地拘束在广岳城的方寸之内，过上不知哪天便会成为寡妇的日子。
萧狄知道她从不乏锦衣玉食，自也看不上萧家那所谓的富贵荣华。
他不愿让她受这样的折磨，所以才忍痛要送她走。
可她真走了，萧狄自己，又能抗多久呢？
或许，他真的能转变身份，从她的影卫变成另一个与她再不相干的人，自去过自己的日子。
柳入画见她似乎有些失神，担忧地轻声唤道：“小姐？”
江素羽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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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狄和周靳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
回来时，后头还跟了个董桐。
江素羽站起身去迎，左看右看，不见小琪，心往下沉。
萧狄走到她面前来，默默跪下了。
这一跪，令江素羽眼前发黑。
她摇晃了一下，勉强控制住自己，慢慢摸着石头坐下。
萧狄说：“对不起，小姐。小琪姑娘已……已经死了。”
江素羽深深吸了一口气，问：“怎么回事？”
萧狄张了张口，没说出来话。
周靳在侧，道：“我们去时，瞧见那群和尚将小琪姑娘绑在帐外。董桐也在附近找机会救人，正好与我们汇合。我们把小琪姑娘救下来了，但是……”
“但是？”
“……小琪姑娘已经断气很久了，他们把她的尸体绑在那里，只是当诱饵引我们去的。”
江素羽说不出话来。
萧狄跪着，又说了一遍：“小姐，对不起。”
说完，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往前栽倒。
江素羽大吃一惊，立即伸手去扶。她将萧狄翻过身平放在地，仔细检查他的状况。
江素羽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萧狄的两只手掌，不知何时肿胀了起来，竟像是在水中泡过多日的死尸的手。
江素羽心念电转，道：“他中毒了！你们碰了什么东西？回来时有没有人跟着？”
董桐和周靳面面相觑。
周靳皱眉道：“我们杀光了那群和尚，回来时并没有人跟踪。至于碰了什么东西……”
董桐面沉如水，道：“少爷碰了一样我们没碰的东西。”
周靳问道：“是什么？”
董桐道：“小琪姑娘是少爷去解下来的。只有少爷碰过她的尸身。”
周靳明白了，寒声道：“这群长毅寺的秃驴，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
江素羽从怀里找出一个瓶子，拔开瓶盖，将一粒药丸塞进萧狄的口中。
而后，她找出锦帕和匕首，用锦帕隔着，将萧狄的手摆了个位置，弄成手心朝上的样子，而后用匕首将他的掌心划开血口。
萧狄昏迷不醒，连在他身上开血口，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血水流出。江素羽摸出一瓶药粉，洒在那血口之上。
她看起来十分镇定，周靳等人也因此略觉安心。周靳问：“小姐能解这毒吗？”
江素羽抬起头看他一眼，道：“我身上所带，只有少量应急的药物，未必有效。”
众人齐齐一惊。董桐道：“那少爷这毒……”
江素羽没有正面回答，沉沉道：“我要施针替他控毒。你们且腾开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