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羽又想敲他脑袋了，堪堪忍住。
就凭他那“根骨清奇”的身体，若当真只跪了一小会儿，又何至于会站不起来。
睁着眼说瞎话，到底是骗谁呢？
江素羽动不得手，只得动动嘴过瘾，斥道：“天天用苦肉计，就不会点别的了？”
萧狄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有些惶恐，第一反应便是试图辩解：“我并不是……”
辩白的话语还没有出口，他忽然想到，小姐说这是“苦肉计”，似乎也不算错。
而且，这“苦肉计”还颇为有效。她毕竟是准了，不是么？
于是，还没来得及自辩，萧狄便将话吞了回去。
他认真思索，斟酌言语，改口道：“是，我错了，小姐。我跪了两个时辰，确实是在心里觉得，小姐人美心善，说不定会看在我跪得辛苦的份上，怜我诚心，准允我的请求。”
江素羽瞅着他，神色变得稍稍有些古怪：“怎么，除了苦肉计，还学会甜言蜜语了？”
萧狄怔了怔，而后低下头，避开她视线。
他被她嘲得羞赧起来，苍白的脸上蒙起一层可疑的潮红。
萧狄如此反应，倒是十分之新鲜。江素羽心情好了起来，更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于是道：“除了人美心善，我还有什么优点？”
萧狄掀起眼睫来看她，轻轻撇了撇嘴。
甜言蜜语，是她让他多说的。他说了，却还要被她嘲弄。
话虽如此，萧狄还是仔细考虑了一番后，一字字诚恳地道：“小姐医术高明，思虑周全，爽朗大方。小姐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谁也比不上她。
江素羽咧开嘴，笑了。
不错，这小影卫虽然口拙，但是至少总结能力还是不错的。
江素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阿狄啊，果然还是你懂我。”
萧狄望着她的笑容，不自觉地也笑了笑，道：“是。”
江素羽志得意满，挥一挥手：“行了，甜言蜜语就说到这吧，你去歇一歇，准备准备。一会儿出发。”
萧狄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小姐，今天已不早了，便是出发，也走不了太远。你能不能，再留一日？”
江素羽脸上笑嘻嘻，口中却说：“不能。”
萧狄的尝试失败了，但脸上却没有沮丧的表情。
他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是。那我先告退了。”
江素羽肯松口让他跟着，便已让他足够满意了。
萧狄离开江素羽所住的正房，将候在外头的婢女遣进去服侍她。
他回到自己所住的西厢房。萧挺已在那里等了他许久，见他进来，立即起身迎上，道：“少爷。”
他虽然只喊了一声“少爷”，但眼中尽是焦躁难捱的情绪。
萧狄知道他在等什么，简单地道：“小姐同意让我跟着了。”
萧挺愣了一瞬，苦笑起来。
萧挺难掩失望，道：“少爷，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们两个。昨日里江小姐那般狠辣无情，今天怎么就这么轻易便允了你？”
萧狄没有理他这话茬，只说：“我让你准备的，都办好了吗？”
萧挺无可奈何，点了点头：“是，都准备好了。要带的东西已放到马车上，少爷要换的衣服就是这套。”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布包裹。
萧狄点点头：“我此去送小姐，不知多久才会回来。我不在时，家中的事，还烦你多担待。”
萧挺犹豫了一下，道：“少爷，主上一直没派新人来补缺，眼下还是由我暂代护法之职。主上有令，要少爷留在宅中。若你执意离家，我必须得报与主上，且你回后，必有严惩。”
这些事萧狄本人比谁都清楚，但萧挺作为护法，也有责任提醒他。
萧狄神色不动，淡淡道：“我明白。你自可修书与主上，禀明实情。一切后果，我会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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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素羽在婢女的伺候下洗漱一新。换衣服时，婢女说：“少爷让我们准备了男装和女装。小姐想穿哪个？”
江素羽想了想，道：“就女装吧。”
她这次出门可不像之前了。身边有个武功盖世的小跟班伺候着，还穿那男装掩人耳目作甚。
衣裳换好，头发梳好，萧狄也来了。
他没有进屋，只站在外头喊：“小姐。”
江素羽应道：“来了。”
萧狄换了一身粗布灰衣短打，肩上背一个小小包裹，手中拿着一顶帷帽，静静站在门外。
人靠衣装，换了装束，那个萧家的大少爷也不见了踪迹。眼前站着的，活脱脱是个准备出远门的小厮。
萧狄人模狗样的时候固然清俊出尘，但打扮成如此模样也令江素羽欢喜。
江素羽感觉自家那老实听话的小影卫又回来了，微微一笑，道：“走吧。”
他点点头：“是。”
萧狄带着她，从后门离开萧宅。
后门外停着辆马车，车旁还有两匹马。
此外，两个与萧狄一样打扮的青年男子，和一个婢女打扮的中年女子，也候在那里。
这三人江素羽都没见过。
他们看到萧狄和江素羽过来，一齐躬身行礼，口中道：“见过小姐。”
竟然没有带上“少爷”。江素羽侧头看了一眼萧狄，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将那顶帷帽戴在头上，将脸孔隐入纬纱后。
见江素羽看过来，他微微低头，带着那帷帽轻轻一晃。
声音从纬纱后传来：“小姐，此去不知要走多久，我一人总难免有顾不上的地方，所以带上他们几个随行。”
江素羽喜怒难辨地笑了笑：“你这少爷当久了，果然排场也大得很。”
萧狄听出她语气不善，帷帽朝前一倾，而后整个人单膝跪地：“我只是为小姐的安全着想，请小姐谅解。”
见他跪了，后面站着的三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免也跟着跪了下来。
江素羽瞬间被一群半跪在地的人团团围住了，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她无可奈何，道：“罢了，快起来，跟就跟着吧。”
拉车是马儿看着蔫蔫的，不像是能跑得快的样子。马车看着也破旧，门前挂着的布帘子脏得看不出底色。
那个中年婢女一手揭开了布帘，一手朝江素羽探出：“奴婢冬灵，扶小姐上车。”
江素羽低头看她伸过来的手。
冬灵的手掌宽阔，皮肤粗糙，虎口和手掌都有茧。
她叹了口气，没去扶那只手，转过身去看萧狄。
萧狄立即靠过去一些，轻声问：“小姐？”
她说：“你扶我上车，陪我坐车里。”
萧狄：“……”
冬灵：“……”
被莫名嫌弃的冬灵反应过来，垂下眼，隐忍地往后退开，将位置让了出来。
江素羽的指示清楚明白。
萧狄虽然也不明白冬灵怎么就惹到了江素羽，但并没有追问。
他只是想了想，而后便调整了安排：“冬灵姑姑，便劳你骑马断后，让花四来驾车，我去车中服侍小姐。”
冬灵微一躬身，应了声“是”。
马车外头看着寒酸磕碜，里头却别有洞天。整个车厢中都铺着厚厚的地毯，一侧是座位，另一侧是软塌，中间则置有小几。
江素羽的心情稍微好了点，不客气地往软塌上一扑，将位置霸占住了。
萧狄没上车，掀开马车帘子问她：“小姐，广岳城四面都有门，我们走哪个方向？”
江素羽说：“南。”
萧狄应了声“好”。他同随行几人交代了几句，而后才进到马车中来，取下了帷帽。
他在江素羽对面的座椅上坐下来，微微提高音量，说：“走吧。”
马车开始动起来。萧狄此时才找到机会，同江素羽解释道：“小姐，这一路不知要走多久，没有婢女服侍你总是不便。冬灵她武艺高强，不同于一般的婢女，我一时间也找不到替换的人选。你若是不喜她，也请多担待些，我已嘱她尽量少说话了。”
江素羽叹了口气：“我都不认得她，又谈何不喜她？只是你带着的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看着厉害，如此将我围住，我倒是有些害怕。他们都是你家里的？”
萧狄听她说“害怕”，眼色微微一沉。
他答道：“是，他们都是可靠的，小姐不必怕。”
江素羽又叹了口气：“行吧。你过来。”
萧狄微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应声而动，来到她身侧跪坐下去：“小姐？”
江素羽从塌上起身，说：“躺上去。”
萧狄看着她，迟疑：“这马车狭小，只有一张软塌，是备给小姐休息用的。”
江素羽说：“我刚睡醒，不困。你睡。”
萧狄立即摇头：“小姐无需如此。”
江素羽道：“路上且得走。你昨日受了整日重刑，夜里又没怎么睡，此时不抓紧时间休息会儿，若当真出了什么事，还有精神保护我吗？”
萧狄低头想了想，说：“那我便在地毯上睡。”
江素羽懒得跟他扯：“也行，那你快睡吧。”
萧狄点了点头，将那小机折叠起来，收到一旁。而后，从一个暗屉中翻出了一副铐子。
江素羽：“……”
萧狄在她目光注视下有些尴尬地垂下眼去：“小姐，为防万一，还是把我锁起来吧。若是我睡后有任何异样，请小姐立刻叫醒我。”
江素羽只得点点头：“好。”
等江素羽将他双手锁住后，萧狄便在软塌旁的地毯上侧躺了下去。
身上微微一重。是江素羽将软塌上的毯子踢到了他身上。
毯子热乎乎的，带着她的体温，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味道。
萧狄愣了愣，抬起头看她，忽然明白过来。
他望定江素羽的眼睛，慢慢道：“小姐不要冬灵，要我上车，是想……是想让我好好休息？”
江素羽被他当面戳穿，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摸了摸鼻子，说：“怎么，我人美心善，关心一下我的小影卫，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她才说看不上他做影卫来着。
萧狄唇角轻轻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来，轻声说：“没问题。”
江素羽看他笑得开心，越发觉得羞赧，伸手将那毯子抖开，盖住他的身体，口里说：“睡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