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不是道士

作者:显圣侯

封河闻声看向他,而后顿时瞳孔紧缩。

只见他眼中的封林海,身形踉跄着,仿佛是有一层虚影被从他头顶抽离;面上也带着重影,仔细看去竟然是他的脸皮被拖拽着,形成一模一样的两个,而其中一个正慢慢脱离他而去。

封河立即举起手里的法器桃木剑,朝着拖拽着封林海的一丝黑色雾气斩去。剑身穿过那一丝黑色,竟然落空了,而拽着封林海的东西竟然似乎毫发无损。

封林海挣扎着把手伸向封河,而封河也顾不得许多,手掌往剑上一划,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到桃木剑上。符文在他手指尖迅速成型,朝着拉住封林海的黑雾而去。

“呲啦——”

令人浑身发麻的一种腐蚀的声响,从黑雾上传出来。拉住封林海的黑雾被斩断了一瞬间,可惜很快又再次接回去。而封河透支使用的一次灵力,已经让他虚弱得不住喘息,只能眼睁睁看着封林海的脸越来越分开成为两个。

一个死命挣扎着,无声的咆哮;一个面容淡然,彬彬有礼。

封河大骇,他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诡异的事。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就在封河神情越来越懊恼,以为自己救不了封林海了的时候,却突然从封林海身上爆发出一种金色的光芒,将封林海整个人都包裹在内。原本似乎要分裂成两个的封林海的面孔也融合在了一起。

连接着封林海的黑雾似乎一瞬间被烧灼到了似的,猛地放开了封林海。封林海一时间失去挟制,无力地倒在地上,不过神情正常,看样子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封河见状松了口气,眼睛余光看到从封林海的怀里掉出来一些符纸的灰烬。而包裹住封林海的金色光芒久久没有消退,那些黑色的雾气只能徘徊在封林海的身体之外,没有办法入内。

就在这时候,由远而近响起一个声音: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一抹火焰倏地升起,瞬间把在封林海身体之外不断试探的黑色雾气给烧灼掉了大半。封河惊喜地回头看去,便见封靖正收起了手势。眉头微皱,看着他的方向。

封河惊喜道:“封靖处长!”

封靖朝他淡淡地颔首,“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进去里面了,我在外面照看封林海先生。”他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可惜没能照看好,幸好他没有出什么事。”

封靖点点头。

封河见封靖没有要有什么动作的意思,疑惑道:“封靖处长,您不进去看看吗?”

封靖摇摇头,“不用了,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封河不解的挠挠头。

而在里面,尹从确定了门口的封林海没有什么危险,而后目光再次转回到申树身上。

“不用白费力气了。”尹从淡淡地说。“因为和黑暗为伍的人,总有一天会破碎的。”

申树在一团黑雾当中怒吼:“不!——我不相信!”

尹从继续说道:“其实我根本不理解你。正常又如何?不正常又如何?所以你这样制造正常和不正常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样看你,简直不像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申树愣住了,半晌,他才喃喃地说,“那、你说……我像什么?”

尹从说道:“只是被欲’望控制住的一团死气而已。”

申树心神恍惚,而此时黑雾在他身上似乎不再那么凝结了,反而隐隐约约似乎将要崩溃破散似的。而整个走廊里密密麻麻的黑影,突然一下子朝他袭来。

申树淡淡的抬眼,看了一眼这些人影。

尹从也只是淡淡地的看着他和这一切。

“那你说……”申树再次看向尹从,“我这样做都是对的么?”

尹从摇摇头,“为什么一定要有对错?”

申树似乎是笑了笑。

荣光他们看见,这条走廊的所有黑影,都周身带着仇恨而愤怒的气息,凶猛的朝着申树扑过去。它们嘶吼着,咆哮着,一瞬间把申树的黑色的身影淹没了。

这些黑影一个一个、前赴后继地扑到申树身上。

荣光忍不住脚步微微上前。尹从淡淡的瞥过来一眼,他硬生生止住了,说道:

“难道我们不应该阻止吗?”

“为什么要阻止?”

荣光心有不忍,“就算这个申树他做过好多坏事,但他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那些……”

他看着扑倒在申树身上,厉鬼一样,要和申树索命的黑影,微微皱起眉。

“那些怎么了?”尹从看着他,“那些曾经也是人,和申树一样,和你我一样。”

荣光抿了抿嘴,没有阻止。

然而站在他身边的其他人,这些和他一样,接受了以惩恶除邪、斩鬼灭妖为己任的教育的天师们,竟然全都和他一样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看着申树逐渐被这些黑影吞没。

就在他们面前,人被鬼物击倒,他们没有伸出手。这件事如果传出去,那他们作为天使的名声可能都要不保了。

但即使这样,他们也就是这样静静的看着。

对错,善恶。

这些都不分立场。只是人之私心,仅此而已。

渐渐的,那些黑色的身影仿佛宿愿得偿,一个个身体颜色渐渐浅淡,渐渐消失了。荣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们并不是消失——并不和消失这么一样悲情,而是夙愿得偿,安心离开了。

不久之后,原地就只剩下了躺着不省人事的申树一个。

荣光看看地上的申树,犹豫道:“他……”

封余肖走上前,试探了一下申树的气息和脉搏,“还有生命气息,但是魂魄似乎……”

“把自己献祭给黑暗,这样结果是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几人沉默着,没有说话。而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的那一扇金属制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

众人转头看过去,原来这扇门背后还有一个空间。

隐没在背后的是一个并不大的房间,里面很阴暗,没有看见有灯,墙角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些人。而被尹从用灵力加强过视力的这些人,终于能看见里面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很多人。

他们环抱着双膝,蹲在墙角,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只能看见有些畏畏缩缩的身影。荣光刚想开口,却发现他们并不是人。

荣光瞳孔微缩,下意识意识看向尹从。

如果在之前,他惯常做法都是直接超度了。若是身上有怨气戾气,可能还要战斗一番,但总归不会和鬼物和颜悦色的。但现在他第一时间却没有想要这样做。

其实在平常出任务的时候,荣光自觉自己都是一个很果决、很有主意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成为在家族年轻一辈当中颇有实力的天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是封泉,一个是尹从,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荣光竟然总会忍不住去征求他们的意见。

简直就像是和自己爹出门时候一样。

而尹从看了看屋里的这些人,沉默了一会儿,对荣光说道:“你们先出去。”

荣光目光询问地看他一眼。

尹从确信地点点头,荣光便和其余人一起走出去。荣长鹤对于自己方才看见的一切还有些恍惚,而封余肖在自己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感慨道:

“吞吃别人心里的被隐藏起来的一面,或者是对身有隐蔽角落的人下手。真真假假,正常和另类,别人眼光是这么重要吗?”

封晓曼道:“如果不重要,你会来参加这次的天师试炼吗?”

封余肖耸了耸肩,“也是。”

“不过你又和他们不一样。”封晓曼点了一支烟,说道。“我们是天师,终究能够看过生死,比常人要洞悉一些。他们会着了申树的道,并非是因为他们在社会当中需要拥有两副面孔,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而是因为他们一边把自己伪装出来的假象当成自己生命,一边又对真实的自己弃之如敝履,唯恐避之不及,当成污秽黑暗,自己不愿看见。但实际上,人的真心而已,哪怕再阴暗的心灵,狠毒的心思,都只不过是百态,不分智愚美丑,善恶好坏。”

封余肖很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纳闷地看向封晓曼。

“刚刚那一瞬间,你是家里长老附身了?这么能说会道。”

封晓曼瞪他一眼,“我只是因为这些事而有所感慨罢了。不论是那个封泉,还是尹从他们说的都对。竟然让两个闲散天师小看了。一些事情如果连我们天师也看不清,那么天师一途走到末路,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人和鬼,难道真的是对立面?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种情况?况且天师也终有一死,也总会变成我们致力于消除的恶鬼也说不定。”

封余肖轻笑道:“别杞人忧天了,先有恶人,才有恶鬼。”

封晓曼撇了撇嘴,“那也说不定。”

封余肖再次笑了笑,心里却不知怎么想到了三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封泉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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