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在那眼珠子上扒得紧紧的,耳中风声轰鸣,心里骂了那死凤凰千万遍,每次都是因为他,她总是倒霉得厉害。
上次因那珲塬玉,跌到凡间,受了四年多的苦,又因他抛弃,被那女疯子剜心而死,好不容易回来仙界,又因他,差点被鸣蛇吃掉。
这次……她又快被撕碎而亡。
总结而言,言而总之,和那死凤凰待久了,准没什么好事!
不是去送死,就是在送死的路上。
东荒上界突的有条银龙,四处乱窜,龙吟声阵阵,嚷得众仙家纷纷出来查看,眼尖者,一眼便认出此龙乃是东海龙宫三万岁便化形的公主,毕竟那桃花宴上的酒不是白喝的。
见那太子殿下宫中仙将也现,诸位仙友腾云路上又碰着几名仙家,便开始摸着自家小胡子各自揣测。
“这龙化人后,不是拒以真身现世吗?”
一名稍年长仙友闻言,哀声叹气摇着头道:“老夫听这龙吟声,声声凄凉,怕是另有隐情。”
“度厄星君所言极是,小仙初听那龙吟声哀嚎,还以为是这龙公主要成仙之兆,可这又不见乌云不闻惊雷的,想来多半是……”
“……陨灭之像。”其中一名仙友接过话来,惋惜摇头。
“嗯,应是如此。”
“哎——”
“当真是可惜那场桃花酿了。”
众仙只顾忙着“伤仲永”,也没说上前帮一下忙,这伤归伤,究竟助不助就是另一回事了,助好了自然就是那龙宫恩人,助不好那就难说了。
凤沐憬脸色难看至极,又不敢贸然出手,万一伤了那个龙三公主,与东海那边也不好交代。
他抬手欲化出一道仙索,只见那银龙越来越暴躁,周身戾气极重。
……来不及了。
凤沐憬心猛地一揪,眸色冷凝深沉,他身形快如流水,眨眼之间便现在银龙面前,左手掐诀,右手凝掌而击。
一时只听“翁隆”巨响,那条银龙直直落下,跌入百川之下,不见踪迹。
众仙惊诧万分,百般不信,瞪着双眼睛呆呆望着上方悬着的绯衣男子,他怀里突然抱着谁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那东海龙宫三公主竟然陨灭在东荒大泽太子殿下的……掌下。
众仙纷纷相视摇头,眸中担忧甚浓,此事看来将不得善终了。
潘虞来迟一步,被一幕吓得头晕目眩的,无数懊恼后悔之意在他全身萦绕,都怪他无用,没能守好玄凤宫,才让贼人有可乘之机,才害得殿下……
如今他恨不得以死谢罪。
他们终究是入了谁的套了!
“殿……殿下。”意欢双腿有些站不稳,心里乱成一团,瞧着凤沐憬紧绷的侧脸,不由感到几丝慌乱。
他……刚才竟是为了救她,才出手伤了那龙三公主的。
见她一副苦兮兮的模样,凤沐憬无奈的轻声叹了口气:“无事,你先回星君府中,好好休息罢。”
星君府?
他竟让自己回木德星君府?
意欢心下不安,瞥着眉头正欲问个清楚,突觉眼前一花,脑中昏沉沉的,一头栽向他胸膛,半分意识也无。
……
全身酸软,头有些微微疼,意欢捂着额头正欲起身,头上便被轻轻一拍。
木德星君满脸心疼的看着她,小声轻斥道:“整天这么毛毛躁躁的,受伤了就好好躺着休息,莫要随意乱动。”
意欢回过了神,两只眼睛扫了下四处,瞥着眉头问道:“师傅,我怎么在这儿啊?”
“……还,还能怎么来的,当然是你师傅我啊,辛辛苦苦抗回来的!”木德星君垂下眼睑,遮挡住了神色,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哦。”意欢随意应了一句,两只眼珠子光凝在自家师傅微抖的脸颊上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那龙三公主如何了,这么高摔下去,怕是活不了了,不过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我倒觉得此事解决起来问题不大。”
“哼。”木德星君满不赞同的冷哼一声,“当真若是无事,还能把你弄晕抱过来,不让你回宫?那不……”
是脑子有问题嘛……
他话语戛然而止,十分懊恼的一拍额头,这脑子有问题的是他!
果不其然见着自家徒儿脸色一变,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下地,他赶紧伸手把她制住,急急说道:“你要干嘛去?”
“此事也有我之责,我怎么能干在这儿躲着。”
东海龙宫三公主的陨灭之果,她亦也是其中的因。
“你去又有何用?人家东海正愁找不着身份低的泄火,你这一去,不就是去给人添柴的吗?”
木德星君说的快,脸色有些涨红,看着自家徒儿那患得患失的模样,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师傅……那龙三公主当真没了活路?”意欢深思了一会儿,瞥着细眉问道。
若是龙三公主只是失了踪迹,人却还活着,那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她满脸期翼,目光灼灼等了半晌。
才听那木德星君嘴里吐出一个字:
“难!”
……
鹚云殿中,众人皆眉目紧拧,满脸忧心,大帝一袭金色锦衣,负着双手而立,地上跪着笔挺如松的是他那好儿子,东荒日后之主。
一名衣着华丽,面容貌美却又苍白的中年女人宛若失了力气,靠着朝风的手满目悲戚的站着,声音悲怜凄厉:
“吾女刚至便发生如此憾事,早知这般,吾又凭何要她来此送命,吾女一片赤诚真心,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陨落百川,尸骨无存!吾女才三万岁啊!”
潘虞神色沉凝,双膝而跪,默了半晌依旧抱拳而语:“大帝,此事乃是另有隐情。”
“隐情?就算是有万般隐情,吾女能回?此事能了?”东海王母双眸肃杀,竖着食指大声呵斥。
若害她孩儿者非乃这东荒太子,她早已将其杀尽,何来听这些废话,简直就是辱了她的耳!
“王母先莫急,事情当是要先查清楚才好。”大帝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潘虞,“你先细细说来。”
朝风手上青筋暴起,却偏只能强力克制,好个东荒之主,遇到事情也只会先行偏袒之心!
哪怕背后事情不会太过简单,但鸢儿也是被凤沐憬亲手打下了百川,还能有假?
潘虞领言,将所疑之处一一道出,末后胸中激愤难平,咬牙而言:“大帝,此事乃是贼子诡计,理应先自思量,再行处置。”
“好个先行思量!”东海王母生生被气笑了,面容狠厉狰狞,“若是几百年都不得出个思量来,吾女之命白白糟蹋了吗?”
她忍住嗜杀的血性,眸光薄凉凶厉:“吾女坠落之际,旁人说太子殿下护了一名女子,那人是谁?她当时既在场,便让她也来同吾说道说道!”
打蛇打七寸,制人捏软肋,这个她也会。
她能尊大帝,能容太子,但不代表她能被随意打发!
话落,潘虞低头皱眉不言,而那一来便拦下所有责任,直直跪着的背影却微微松动了。
凤沐憬神色一贯冷然,但那声音却有些嘶哑:“此事是晚辈处理不当,致使龙宫三公主陨落百川,晚辈甘愿以命抵命。”
好!这如何能不好?
东海王母双眸猩红,怎能不想要以命抵命,可是这条命她却深知她是拿不到的。
真相她是要查,但也要他查足够的用心。
“太子殿下乃是东荒大泽日后之主,吾怎敢妄想夺你之命,太子殿下只需将那个女子交出,让吾来审,吾定能将被人贼人揪出,还殿下一个清白!”
凤沐憬闻言面色无常,眸色淡然:“晚辈不知那人是谁,她只是被那狂风误伤,晚辈顺手救了而已。”
“顺手一救?”朝风红着双眸,半分也忍不下去:“殿下若能随意救个陌路人,怎的也不顺手将吾妹救下?”
冠冕堂皇的话,除了想护着那个女人还能有何?若让他得之那女子是谁,他定要将其扒皮抽筋,也让这尊贵万分的太子殿下尝尝这种绝望之痛!
大帝闻言面颊阴沉,负着的双拳紧攥,默了半响,沉声开口,醇厚的声音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此事皆因本帝教导不方,因其小儿处事不周,致其东海三公主陨灭,若说以命换命才公,但东荒大泽日后不可无帝。”
“故令其日日受雷刑百道,鞭刑千道,噬骨钉三十二道,即日去大泽境中静思己过,无诏不得而归,此罚,王母可还满意?”
潘虞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此罚之重,虽不至死,但其痛楚日日夜夜不灭,又与死何异?
他正欲开口求情,突听门外啧啧赞叹之声。
扭身一看,竟是那长川上仙大摇大摆而入,嘴里直直称叹:“不得了啊,不得了,这大帝处置当真是大公无私啊!连自家亲儿子也能下得去手?本仙也算是佩服啊!”
“哼。”东海王母闻言,冷哼一声,双眸怒目而视:“长川,你懂什么?大帝之子是子,吾女之命便不是命了?”
“欸,这话怎么这么说呢!你若心生不甘,大可向大帝请旨,让本仙这侄儿与你那女儿做个殒命鸳鸯,如何?”
“放肆!”
东海王母颤着食指,满腔怒火而视,恨不得扑上去将其生嗟。
“这位置站的越高,这脸面啊,竟也跟着上去了。”长川哀声叹气摇着脑袋,眸中讥讽万分:“这人是你甘愿送来的,起初想结秦晋之好,如今劳燕分飞,便想将身上之责推得一干二净,这算盘倒是打的极妙啊!”
“上仙切莫胡言。”朝风瞪着双眼睛,全然不顾何谓尊卑,大声厉斥道。
长川听了,抬眸细细望了他一眼,凝了半晌,嘴角忽勾起一抹冷笑,淡淡说道:“东海龙宫的人向来注重颜面,本就是事实,还妄想别人给你们遮遮羞,真是好笑。”
“长川!”大帝冷着一张脸训斥,“不得胡言。”
“这便是浮云宫的规矩?吾女之殇,不能得其善了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罔驳是非,难不成吾女有因,其死就罪有应得?”东海王母说到最后也顾不得什么了,她满目苍凉,活脱脱一可怜之人。
“你口口声声说玉鸢死了,可去寻过尸身?仅仅因玉鸢身上并无灵气护佑,从百川落下定死无疑的一个猜测?”长川不由冷笑一声,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我看你这是遗孀掌权丢了脑袋,大事小事皆是鼠目寸光,那玉鸢身上有龙王的灵珠护佑,若当真陨灭,你这二儿身上怎的不见反噬,他的灵器难不成还能离了那灵珠?”
……
东荒大泽这日出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那东海龙宫的三公主陨灭百川之下,而是那东荒大泽太子殿下今日受了三十道雷刑,二十道鞭刑,十二颗噬骨钉。
其场面血腥无比,残忍至极,众仙观刑时,皆是不忍直视,大帝处事公正,自然是东荒之福,可平日深知太子为人众仙,心中难免愤愤不平。
祸因乃那龙三公主,怎的果全让太子殿下背了?
意欢听见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被困在结界里,出也出不去,只远远看那惊雷阵阵落,虽比不得入仙时雷,但这痛也够的尝。
她心中揪得难受,轻声叹了口气,瞧着身旁埋酒的随口问了一句:“清筱,怎的苏炎不在?”
清筱埋土的手微微顿了顿,神色自然的朝着意欢笑道:“苏炎兄早些日子便入了下界,说是去寻个好点的契机,有助于成仙。”
意欢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眼珠子骨溜溜转着,脑中一灵光,“清筱,当年你是怎么破那结界的?”
她突然记起那是在清云观中,他将自己从结界里带出来的时候。
“你想去寻他?”清筱眼眸清亮,心底却难受得厉害。
还没等意欢回话,就听他浅浅一笑,声音温柔:“你若想去见他,我帮你便是。”
……
夜色渐渐深沉,直到如墨般浓稠,那颗脑袋才从窗边探进来。
意欢十分熟练地摸着黑,轻手轻脚站在床边,看着黑漆漆的床榻,不由有些哽咽。
还没等她说出酝酿已久的煽情话来,耳边暖暖袭着风来,魅惑又好听的声音在耳边乍开:
“晚间没了本君的陪伴,是否是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