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冗长的安静。
凤沐憬咬着牙,只觉得自己头都要被那笨鸟给气炸了,脑中嗡嗡直响。
他深吸口气,瞧着那站的老远的笨鸟,认命似的放缓了语气:“过来!”
“休想!”
意欢气鼓鼓的瞪着他直抽气,呸,还想让她主动去送死,做他的千秋大梦。
“本君再说最后一遍。”他耐心全无,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意欢转身欲跑,全身骤然被定住,只有眼珠子能四处乱转。
她泪眼婆娑看着那厮慢慢悠悠行来,面容清冷,嘴角勾起一抹讽意。
“胆子渐长,脑子怎的就不转了。”凤沐憬轻哼了一声,单手捏着她的脸狠狠揉了一下。
……也不知道现在认怂还来不来得及。
意欢双眸含泪,妄图用眼睛让凤沐憬知道她已经认错了,却见那厮只是淡淡扫一眼,低哑着嗓子说道:“看来本君此次若不罚罚你,你当真是不知那天之高,地之厚!”
……
晨间雨露微凉,花香清幽,圆胖胖的露珠在瓣叶上轻轻滑落,滴进瓷瓶中。
玉鸢身着一袭轻纱翠衣,发髻簪上青樱珠花,耳上轻垂翡翠玉珠,面容清绝,瞧了眼瓶中露水,轻声笑道:“这儿与龙宫中当真不一样,连这水珠闻着都极其香甜。”
身旁紧跟着的仙侍轻笑了一声:“无论在何处,公主只要欢喜便可。”
玉鸢笑了笑不语,余光扫了眼那环廊拐角,隐隐失落在心中蔓延。
二哥不是说过,太子殿下最为守时用功,每日卯时起,亥时归,可如今都要巳时了……
本想着清早踏香采露,偶遇一番郎君,这下看来当真是多此一举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去,再待下去她瓶中的露水都要没了,熟料她一回头,看见身后的人,猛然一个激灵。
梨树花开茂盛,白色花瓣随风轻飘飘落下,打在男子肩上,摇摇欲坠,男子神色清冷寡淡,一袭墨色劲衣,挺拔俊逸,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拂去肩上的花瓣。
用充满不屑到近乎鄙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迈着步子离去,正将跨过那月洞门。
却听那声微颤的轻唤:“少阳!”
少阳脚步一顿,头也没回的说道:“三公主怕是认错了人,小仙不是太子殿下。”
玉鸢浑身一凛,羞恼之意萦绕胸前,她低哑着嗓着,带着薄怒问道:“你如今说话,便是这般不顾人情面?”
昆仑山中玉苍府的少阳神君,不是常以儒雅端庄为主,行为举止雅量无双乃四海八荒皆知的吗?
“小仙说话若有得罪,还请三公主海涵。”
他话一说完,就跨过那月洞门,转身而过,逆着清风,途留下一层冷意。
玉鸢轻颤了下身子,深吸一口气,站了半晌平复了下心绪,才迈着莲步聘聘婷婷离开。
待瞧着人走了,凤沐憬才从环廊行出来,身着锦绣祧花的浅色衣袍,身姿瘦削颀长,凤纹玉带束腰,细看玉带上别着一人形纸片,墨化的眉头紧紧皱着,小小的嘴张得圆圆的,纸片四肢随着凤沐憬的动作,随风荡起来。
轻飘飘的纸人,看着就无比脆弱,指不定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裂开来。
明夷殿外,仙将四散而守。
沧若瞥着眉头时不时往那院门瞟来瞟去,心中疑窦丛生,也不知那意欢是不是被殿下逮住了,被关在哪儿受罚。
他不安的抿了抿唇,今日都这个时辰了,殿下没来也就罢了,这守门的仙将怎的也没来,哎——多半是昨日被殿下发现了。
脑中正乱着,突见院门口迈进一颀长高挑的身影,沧若连忙站在一旁抱拳躬身,余光悄悄看了眼凤沐憬身后,半个人影也无。
他暗叫不妙,果见面前投下一道阴影,像是那施罚雷刑的黑云,看着就怪让人难受的。
“沧若神君?”
听这清冷的疑问声,沧若喉间一哽,冷汗顿生,慢慢直起身来,轻轻颔首。
“殿……殿下有何吩咐?”
还没听见回复,眼前丢来一盒子,他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
“它饿了,给它喂食。”凤沐憬眸中寡然深邃,淡淡一语,转身就走。
沧若茫然捧着盒子,脑中疑惑,下意识问了一句:“哪个他饿了?”
这一大早,怎的说起话莫名其妙的,而且这盒子……感觉有些熟悉。
他话刚落,便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凝在身上,他竟硬生生抖了一下,半分不敢多言,连连颔首后退道:“小仙明白,小仙明白,殿下放心……”
凤沐憬瞧他跑的跟个兔子似的,脸色阴沉下来,牙口更是酸的厉害。
呵,这二人,当真是情投意合,竟连说的话都如此相似。
他心情烦闷坐在案牍前,从腰间将那纸人取出,放在桌上,淡淡看那纸人蹦起身来,轻晃晃的跑了几步,然后站在案牍边不动了,就光那纸脑袋探出去望了一下。
凤沐憬轻笑一声,这笨鸟变成什么样都改不了这贪生怕死的习性。
他见那纸腿往后退了一步,偏又一阵微风袭来,将它吹翻过去,两只纸手紧紧扒在案牍边上,纸身悬在半空晃着。
一张墨化的脸皱成一团,黑溜溜的眼睛还不住往下瞧。
凤沐憬心中燥意顿时消散如烟,胸口中一片暖意,他嘴角上扬,伸手将那纸片拧了起来,眉眼带笑,轻声说道:“本君昨夜见你伶牙俐齿,胆子挺大的,还以为你性子变了,没成想胆子还是这般小。”
被抓住手的小纸人,眉眼皱的极为愤怒,纸身四肢不停扭着,那模样滑稽得不行。
心中一片畅快,凤沐憬荡着手中的小纸人,笑得轻快,待他玩够了,见着那委屈巴巴的小纸人,心中又觉着心疼,将它放在桌上,柔声说道:
“你若是能保证,从今以后离那沧若远一些,日后什么都听本君的,本君让你如何你便如何,倘若你能做到,本君就将你变回来,如何?”
……好好好,我发誓我保证,我变回来绝对不跑,晚上睡觉绝对不偷袭掐死你,有空隙可钻也绝对不下药毒死你,真的!
……我以梵音伽蓝尊号发誓。
意欢小纸头不停地点着,就差没把自家那纸头点下来给他当保证。
“笨蛋。”凤沐憬语气亲昵,一张俊美脸上温柔无比,看得意欢微微一怔,满目惊讶,宛若亲眼见着母猪会上树。
凤沐憬心情大好,正欲抬手将她变回,就听那门外有女人声音惊慌失措的,大声在外呼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龙三公主昏厥了,请太子殿下前去,瞧瞧公主是何症状……殿下……”
他眼皮一跳,不耐之意顿生,这宫中医仙是都死绝了?
鸡毛蒜皮之事也要来他明夷殿外吵闹。
凤沐憬抬手招了个仙将进来,白雾轻散,一白衣盔甲仙将垂首,单膝跪地称道:“殿下有何吩咐?”
“带她去请仙医,殿外若再有人随意叫嚷,日后便不用守在玄凤宫了。”
浓浓不耐语气,落在意欢耳中,她不由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她纸手紧紧捂住,微微皱了下眉,怎的她如今突然就魔怔了,这厮温柔说话她不跳,语气不好它就在这儿跳得欢快。
……莫不是坏掉了?
那仙将领言,化成一道雾气散开,殿外顿时没了叫嚷声,安静如初。
却不过片刻,殿外仙气凛声又在高声大叫:“太子殿下……鸣蛇挟持了龙三小姐……殿下。”
凤沐憬额上青筋直冒,他就知道留那玉鸢在他宫中,准不得清净,一会儿不是晕了,就是被蛇抓了。
一条龙竟怕蛇,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将桌上纸人放进胸前,脚尖一点化成轻烟而去。
这府中仙将众多,他就不信能治不了一条鸣蛇,心中烦躁不耐,他就去看看那龙三公主搞了什么幺蛾子。
……
沧若呕了一口血,面色苍白被一旁仙将扶住,满目担心地看着那嘴里被叼着的龙三公主。
而那鸣蛇嘴里叼着人,却又不着急吃下去,似是不喜嘴中食物,想换上另一样更为美味的食物,它睁着双薄凉双眸,目光幽深冷冷的望着沧若一行人,嘴里不停发出磐磐之音。
沧若心中慌乱不止,余光瞧见那潘虞正欲飞身而去,他赶紧上前将其死死拉住,嘴里紧张的大声说道:“神将,不可不可,你这般贸然而去,断会惹恼那鸣蛇,龙三公主没有仙气庇身,会被那毒液侵身,伤其筋骨的!”
潘虞被说的一愣,他是一名武将,只会杀敌,不会怎么以谋制敌。
“那你说该怎么办?”
难不成就让那龙三公主这么被叼着?
沧若额间一抹冷汗而出,紧紧皱着眉,脑中想了一下,沉声说道:“我去诱它!”
诱它来食他,诱它不喜嘴中物。
“你当如何去诱?”
潘虞满脸不解,这能如何诱?什么东西能让一只神兽放弃嘴里的吃食,去吃外面的?
只见沧若脱掉上衣,手中化出一匕首,刺进他的胳膊,活生生剜下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