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也挣扭,“不要你管。”
沈城一听她这话,心里有火,“那些黑人专盯着体格小的亚裔姑娘,你还敢凌晨独自从地铁口出来,能耐啊。”
——我他妈天天给你打钱,你倒是花啊。
温也瞪他,他像是在湖边垂钓的人,一生会钓起很多条鱼,时常收获满满,他知道如何放饵,吸引鱼儿上钩。可温也知道,一条鱼,一上钩就是一辈子。
“我不需要你施舍的爱,睡过我也满足了。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温也。”沈城彻底火大,“你前天还能扯住我衬衫不放,为爱追车。呵。今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温也伸手推沈城,掌心磕在他的西装外套纽扣上,钝痛,他纹丝不动。“你给我走,走开!”
“我不搭理你,你就追我;我一靠近你,你就推我。咱能别这么摇摆不定吗?”他冷笑。
“就你坚定不移,从拒绝搭理到纠缠不放,只有一炮距离!”她回怼。
沈城摁住,不给她把手挪走,相当恶劣地捏着。“以前你对身高自卑,对成绩自卑,现在这些你都有了。可你却自卑更甚。这些年,你也长大了,开始看到社会的出身差距,贫富差距,而你自觉出身卑微,一穷二白。你接受这套规则,奉若真理,认定自己是下等人,在我面前你还是抬不起头。”
“你喜欢我。”沈城笃定。“16岁就喜欢我。现在还喜欢我。”
“要听听看?”他声音前所未有恶劣,“如果我足够优秀,是否就能直视你的眼睛,与你相配。沈城,在什刹海的小船上……”
这是她离开京城时给沈城留的信。她愣住一瞬,脑中天雷滚滚,不可思议,伤心与失望排山倒海讲他淹没,这就是她爱的班长吗?沈城在讽刺她卑微的爱情,一把刀直直插进温也的心脏。
“啊!”温也喘息着,张嘴咬住沈城的虎口,迫地他吃痛放开,温也带着满嘴的铁锈味往公寓楼下跑,眼泪簌簌,她的怯懦与期盼,她的敏感与渴求,忍不住诱惑咬住鱼饵,被钓鱼的猎人举刀开膛破肚,“我恨你……我恨你,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温也的身体的确比过往结实少许,可她最近也的确疏于锻炼,近40个小时未眠,双腿还发着酸,一脚踩出拖鞋,温也踉跄,她没挣扎,脸往地上扑,她抬手去撑,手肘擦红一大片,又迅速爬起来,沈城快步上去捞人,温也更快,刷卡进公寓一气呵成。
窗台里头没有新亮的灯,沈城看了有好一会儿。西装外套被搭在他的臂弯里,虎口还有牙痕隐隐,又辣又痛,妈的,他一脚踢在垃圾桶壁,发出哐当好大一声,突然就大喊。“温也,20岁生日快乐!”
一片黑中,温也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痛哭流涕,听到隐约传来的男人声音,顿住,想起自己已故的父母,泪意更甚。沈城不知道,因为温母生她时难产,她从来不过生日。“呜……每一次都不懂装懂……”
温也磕磕绊绊跑到阳台,一眼没看,就把窗帘拉了个密不透风,彻底将自己裹住在这片黑中。她倒在沙发上,随手将薄毯披在腰腹,纸巾抹干泪珠滚过的痕迹,摸到手机,于逸阳有新消息未读。
Louis:“哈佛商学院一哥,请笑纳。”
Louis:“人帅路子野,高冷话不多。”
温也抽着鼻子心头一条,瞅着于逸阳推过来的名片,他还在用系着红绳铃铛的胖橘做头像,微信名字还是言简意赅的本名。温也两眼发黑,呼出一口浊气,手机往地上一摔,“我温也,顶天立地,找谁都不会找他……吃屁也不会找他……病死也不会找他……”
迷迷糊糊中进入梦乡,还是回到小渔村出海不远处的岛上,温也手腕系着花环,海潮一退就弯腰从湿沙里扣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小贝壳,小石子,然后在下一次涨潮前,湿沙徒然下沉前往回跑,重复着,乐此不疲。直到她偶然回头,瞧见有个男孩子好像在湿沙下沉时被海水裹着淹没至胸口……
“傻仔,快跑啊!”那年温也的普通话差得不像话,小渔村内反而是以粤语为使用语言,她喊了2遍,那个傻仔都没反应,温也倒干净装贝壳石子的水瓶,旋紧瓶盖扔过去,将将好飘到傻仔面前,他的手抓住了空水瓶。
是溺水。
温也在昏沉中是高举勇者剑的巨人公主,将落难的臣民从海神手中拯救出来。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傻仔上岸后,哭得眼泪鼻涕齐流,一把扑在温也光脚丫子边,手拽住她的脚踝不撒手,判若高高在上的公主与信奉于她的臣民。
傻仔的出现,成全了温也埋在心底的巨人公主梦,现实中每有不顺,梦里她都得回味一遭。
世界是晕眩,判若坐着在激流中摇摆不定的小船。温也醒时头晕目眩,她刚一抬手,手肘的伤口擦在薄毯上刺痛,激得她神智回笼。这么热的天气,温也蜷缩着脚趾头,整个脚背冰凉,额头又烫又烧,她生病了。
温也摸到手机,“8:30”,激得她即刻起身,晕乎乎换好衣服,没洗澡头发有些粘连,温也全部捞起束在脑后,她没有早课,撑着身子到社区医院,没有预约排在最后头。轮到温也时,外头已经太阳高悬,医生询问她有没有买医疗保险,温也摇头,他对着电脑打单子。
“一般发烧我们不建议直接吃药打针,但你有可能是破伤风……”
温也接过单子,拇指移开,哆哆嗦嗦地询问医生大概会收到多大美金的账单。她木然抓着单子坐在注射室外头轮候,快轮到时,温也终是下定决心跑路,“破伤风的概率得多低呐……一定不会是我。”
她背着包经过地铁站,还是有三三两两的黑人聚集,这回她一个人,终于有青年朝她吹起口哨,嬉笑着说些土语。温也气不过,刚好有身着警服的巡警走过,她猛地朝他们竖起中指,然后快步通过闸口,一屁股坐在木板凳上,紧接着隔壁有人落座,温也警觉地抬头,是个白人妇女,心又落回原处,有说不清的滋味,是她想多,怎么会是沈城。
恰逢地铁轨响起车声,她排着队走进时,已经没有空座。
就这样吧。
没有余地回旋。
沈城永远高高在上,温也追不上。
电话是这时进来,温也倚在车壁边沿,唐晶晶很是兴奋,“温温,找到咯,一个热心的中国学长愿意带我们去采访他的导师……公司是高盛,投行那块我不很了解,他今晚帮我们过稿子……那位久负盛名的华人导师只有这周六有空。”
“那把声撩得我春心荡漾……”
温也弯着眼,终于是有顺遂的事,“有多好听?”
——
傍晚,温也联系唐晶晶。
巨人公主:我已借好讨论室。[图片]。
亮晶晶:忘和你说啦,是哈佛的学长,你出来吧。[抱歉]。
“……”温也无暇多想,收好材料,踩着拖鞋小跑着出去,唐晶晶居然穿着修身正装,脚踩着尖头高跟鞋,妆容精致。
“你脸怎么这么红?”唐晶晶揽过温也的臂弯。
“今天有点烧。”
唐晶晶用手背去探,很烫,“这叫有点烧?”
“看过医生了,没事。”温也和唐晶晶挤着公交,司机很彪,带着全车人弯道漂移,唐晶晶高跟鞋没踩稳,一脚落在温也脚背,温也瞬间惊叫,唐晶晶赶忙挪开,急急道歉,她摇摇头,“还好,也不是很痛。”
“你见过凌晨4:30的哈佛图书馆吗?”温也瞧着面前暖光映射的古老建筑,小声逼逼。
唐晶晶噗地笑出来,“对对,每个高中的楼道都会贴,下一句是……”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温也对答如流。她知道这些话真真假假不定,可她曾经因为一个人,搏命相信过所有。
唐晶晶一手竖起大拇指,一手寻着讨论室的门牌,推门而入。
黑色西装的男人侧脸宛若雕塑,眉眼沉静,单手翻着一本英文书,露出玛瑙样式袖扣,连着虎口处贴了纱布。如果唐晶晶眼力够好,可以瞧见书皮上《性.爱指南》4字,可惜她800度的隐形眼镜片着实不含散光矫正。
沈城点着下巴示意她们落座,唐晶晶挪动身子,后头温也的视线便再无阻碍。
凌厉的下颏,宽阔的肩线,交叠的长腿……温也一口气提不上来,再次倒在自己默默制定的游戏规则里。顶天立地的温也,威风堂堂的温也,劳动人民骨折一般窝在座椅里,脑壳里蜜蜂嗡嗡乱转,由晕专钝痛,又气又喘,唐晶晶拿手肘轻轻碰她两下才回过神来。
“温温,拿稿子。”
“噢。”温也点头,从背包里抽出3份稿件摊在桌面,自己拿过1份,唐晶晶拿过1份,唯独沈城没动手。
沈城越是把眼眸落在温也身上,温也越是把脸埋在稿子里。“不递过来些……我可拿不到。”
唐晶晶瞅着边长只约1米的方桌,心觉这学长是个狂的,表面笑着打圆场,“她有些不舒服,您别介意”。她把剩下1份稿子推到沈城面前。
不舒服吗,面色潮红,细眉间却有几分疲态。沈城瞅着温也缩头乌龟那怂样,火冒起来,又压下去,冒起来,又再摁落。他也不舒服的紧。
笔尖点在稿子上,到底是把心思收起,过了一遍后迅速切中要害,评语尖锐直白,唐晶晶听得额头突突跳,头次觉得声撩人没有卵用,宽肩窄腰也没有卵用,这么强势的学长还是单身一辈子吧,白费老子一身靓妆出席,哪个姑娘不得聋了耳朵才瞧得上他。
而后,他抬手瞅一眼腕表,再瞧摊座椅里滋滋大睡的温也,嘴巴都吐着鱼泡泡,冷声道,“8:45,温同学作息时间规律得很呐。”
唐晶晶扭头瞅温也,心里愈发崇拜她,状元的胆识和气魄果然是高人一等,她居然装睡给沈城下马威,唐晶晶憋着笑轻轻去推温也,手掌心隔着单薄的罩衫覆在她的手臂处,烫的吓人,再推一下,温也居然无意识往地面摔去,唐晶晶敢忙扶住她的身子,手背摸了把她的额头。
唐晶晶霎得面色惨白,抓起摆在桌面的手机打911。“她……她之前还说自己看过医生。”
沈城皱眉拦下,很好呐,早说过温也就靠一招吃遍他,“我有车,你跟上。”
——去你妈的心疼!
沈城的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脖颈和腿弯,打横抱起,语气有点急,“把她的背包拿上。”
唐晶晶推门跟在他身后。
——原来学长不摆谱时,还挺吸引人的。
温也只觉着有处冰凉靠近了她,包裹着她,她混沌间把下巴枕上沈城的肩膀,像有一腔眷恋依赖。
沈城绷不住,放软声音,“是不是很难受,我……”
话说一半被温也咕嘟咕嘟打断。
“看老子……不打死你……”
“什么?”电梯到底下,沈城团着温也放进后排座,准备脱手时又听得她下一句。
“打死……打死霸王龙。”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