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一月的风吹起来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冷意了，她把演出服早就换了下，穿的是带点加绒的姜黄色卫衣。
比起环境的冷，心尖上的凉更沁入人心。
“现在我们有请我们江城三中的知名校友，东大生物工程系教授殷征，对傅赐玉同学进行颁奖！”
殷征今日西装革履地穿戴好，连袖口都一丝不苟地别着，和平时在实验室里一件白大褂可以连穿好几天不换的样子天差地远。
他接过礼仪队带上来的证书和奖状，笑吟吟地走到傅赐玉面前，郑重地把两件递给他。
傅赐玉在万众瞩目下从殷征手中接过，掌声欢呼声四起。
他面不改色，沉静自若，心中却在想其他的事。
殷征是他们学校很出名的校友，也是东大很出名的教授，这些他也略有耳闻的。只是——和殷华一样都姓殷，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殷征热情地发问：“同学，你有在以后报考东大的兴趣吗？如果有的话，可以联系我，帮你写推荐信的。”
在上台之前，他就看过傅赐玉的获奖记录，再加上校长等人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了许多，他现在是越发对这个年轻人满意。如果能收到自己门下，那就更好了！
看着傅赐玉的眼神也不再似之前的慈爱，多了些求贤若渴的迫切。
傅赐玉摇摇头，“谢谢殷教授，但是目前我还没想好报考哪所学校。如果有打算，一定联系您。”
他这话是不假，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对他来说，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了。
殷征见状，也不好再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回到贵宾席上了。
台上发生的一切，台下的殷华是都察觉不到的。
她只能在台下远远地看。看见自己父亲上台颁奖，再到合影下台。
殷华来前台不仅仅是来看傅赐玉颁奖的。今日演出结束，话剧社又约了一起聚餐，她得去和殷征说一声。
她偷偷摸摸地穿过人群，都过了好几个的节目才走到殷征座位附近。
她双手虚放着小声地喊道：“爸！我在这！”
殷征的耳力还算不错，一回头就看见自己浓妆艳抹的女儿。
虽然很不喜欢她这样的妆容，可还是油然而生一股不愧是我女儿，长得就是这么好看的骄傲感。
“诶！花花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殷华在殷征面前就是他的贴心小棉袄，非常乖巧，“我是来和你说，叫你回家了和老妈说一声，我今晚和一起演出的同学出去吃饭，不回家吃啦。”
殷征是看完了女儿的整场演出的，他也知道殷华和社团的朋友们关系好，在这些事上都不拦着她。
“好吧，那你要记得早点回来。”
殷华甜甜地笑了，刚准备转身走，又被殷征拉住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刚才领奖的那位国奖，也是你们演出的人吧？”
“啊？”殷华心下一慌，不会是她爸发现什么了吧？
殷征回想起刚才的演出时，少年铮铮傲骨、不求不饶的演出，叫他看了都为之动容。这样的人，在学业上也优秀如斯，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少年人长得是真的优质啊，有文采也有才艺。”
“你还把人家打了。那是真打还是假打？你这皮实的，等下把人家打坏了怎么办。”
殷华知道自己这爸爱才，但真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还帮起外人怪起自己亲生女儿来了。
“小事小事。我和他是好朋友，他不会说我的。”
好险当时选择了提前出气，要是留到今天，她估计会先被自己亲爹削死。
“既然是好朋友，有空的话让人家多教教你的学业。”
又是老生常谈。殷华想翻白眼，碍于殷征在这就不敢造次。
她就算和傅赐玉关系再好，也不敢去打扰他自己的时间好吗。把时间用来教她，那得多浪费。况且，他才不会干这样的事，他是嫌麻烦的人。她很清楚的。
和殷征道了别，殷华潜入人群，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殷华是打算直接回后台去，找了话剧社的人就去聚餐。可没离开贵宾席多久，人潮涌动，单纯地行走都十分困难。
而且还没走几步，面前就迎上了个中年男人。
“同学。”大叔的五官很和蔼，长得比较圆润发福，他拦下殷华，“你是刚才话剧社的表演演员吧？”
“啊。是的，老师好。”殷华也不认识眼前这人，但总归叫一句老师肯定是没错的。
现在学校里很多领导、教授什么的，说不定还有她爸的同事同行，她身为殷征的女儿，不能给他丢脸。
“我觉得你的表演表达能力很好，是有接受过一些培训练习的吗？”
“没有，我其实是社团里的编剧。那个角色是因为我们演员不够，我顶替上去的。”
中年男子有些惊讶，镜片反光。没有经过培训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表现能力和方式是很难得的，他更没想到她还是编剧，自己写的剧本还是亲自上场。若她真的可以，他的确有兴趣招她进门下。
“那你还有其他的作品吗？我其实是华影的老师，我姓黄，是对你个人挺感兴趣的。”
殷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碰到大人物了。立马更加尊敬地说：“是还有一些的，但都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这倒是没事，主要是看你的发挥其实很有天赋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把一些作品发到我邮箱里，我们可以交流一下。”黄老本人还是很随和的，对这样有天份的晚辈更是心生欢喜。
交换了联系方式后，黄老就拍拍她的肩，让她早点回去休息，而他自己还要继续去看演出。
她刚送走黄老，忽然就感觉肩膀上被一股怪力拉住，将她整个身子往后拽。
她猛地回头，发现是傅赐玉。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上面领奖吗？”殷华惊然反应过来。他还换了件黑底白字的卫衣，兜着帽子把那张过分出名招摇的脸藏在阴影下，只能借着隐约的灯光看见绵密的睫毛在眨动。不近距离看，还真认不出这是谁。
傅赐玉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刚才她转身地太快，他也没来得及收手，虎口的地方沾上了点口红印。
“已经结束了。”他答，又用示意刚才离去的中年男人，“那是谁？”
殷华老实地回答：“华影的老师。”
对傅赐玉，她不想在他面前撒谎，觉得应该没有那个必要。
傅赐玉询问之前，其实自己也有个大概的猜测，但也没想到这么准。
他之前就说过，这场晚会的意义很大。有许多知名院校的老师教授会来参观，要是被瞧上了，进入名校的机会也大。
殷征那样的科研教授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没道理不会有人给殷华投来的。
毕竟她那么优秀，是值得的。
傅赐玉低头看她，沉声说着：“你想去吗？”
“不知道。”殷华仰头，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同样大大的迷茫，“我爸爸还是希望我能走正常的路。”
傅赐玉回，“你想去就去。”
“我知道，但是……”但是这条路怎么走下去呢？就靠着写剧本吗？
许多兴趣、喜好，一旦与工作和强制扯上关系，就不再是兴趣了。她是把演戏、写作当□□好，不希望它们变成自己的负担压力。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机会的。
“再让我想想吧。”
额前碎发轻微摆动，他点点头，“那现在和蒋问他们会合去吧。”
话剧社的晚宴，他也有受邀。
看起来他心情不错。殷华看着他的侧脸，线条凌厉，身量在现在这个年纪已经将许多人比下去了，天黑又带着帽子，添了点神秘感。
可还没走多远，傅赐玉就发现殷华没跟在身后，被人挤来挤去的，落后了很多。
殷华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傅赐玉的距离被拉开，想拨开人群快点赶过去，又没有足够的力气。再一次憎恨自己小身板的时候，又羡慕起傅赐玉。
“走得太慢了。”
他紧了眉，回身抓过殷华细长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有了他在前面开路，殷华马上就走得顺了。
只是他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傅赐玉本人都没说话，她操心有什么用。是嫌自己拖后腿没跟上，才拉了这一把的。
星光下人群涌动，晚会已经结束，但许多人还有自己组织的小活动，操场上还是人满为患场面。
男生又带着卫衣的帽子看不清脸，从拉着女生的手就能猜个大概是个帅哥。身后被他拉着的女孩也默默低着头走路，偶尔抬头辨认方向的时候露出白净姣好的面容。
般配。
可殷华的心思浑然不在手指间的感触或是他们这样是否有太多问题，她在想和黄老联系的事。
该发那篇好？《环城》还是《湘西往事》，或者是《山雀》？
一直到她被拉着离开人群，回到话剧社约定好的集合点时候，两人的手还拉在一起。
“殷姐！学长！我们大家都到处找你们呢，你们去哪里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抖掉傅赐玉拉着的手，还用自己左手死死捂住了刚才接触的部分，像是藏着不能见人的东西。
傅赐玉也不恼，神色如常地收回手。
殷华嚷嚷着回应：“我去和我爸说一下晚上不回去吃饭的事啊。”
“今天那个知名校友就是你爸啊！乖乖不得了了，竟然是那样的人物教出的殷姐。”一群人打趣她。
“就你话多！”
“我们之后打算一起出去玩，你有打算一起来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身边人，
这次的晚宴就是纯粹的吃个饭，他们还打算在江城里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宣布这次的重大演出圆满成功。
而傅赐玉向来是不参加这样的课外活动的，况且他又是高三，也不是话剧社的成员，不来也是正常的。
这次“交易”之后，他和话剧社就不会再有交集的。
之后？傅赐玉敛下眼帘，拉着她走时候的触感。她的手没有柔弱无骨，恰恰相反，很有骨感。不像男生的手那样粗粝，是女生独有的修长细腻。
还有他自己的虎口处浅浅的红印子。
他想了想，说了声好。反正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