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月的江城已经开始入秋,万物萧寂。各般景色中只有夕阳,还在毫不吝啬地散发着属于它的光辉,将大片灿烂的余晖射入江城三中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男男女女几人成众地站在一个教室的背光处,为首的是一个两手揣在裤兜里的男生,背影高大,生的剑眉星目俊朗无比的脸,却十分松散懒惰地站着,看着面前的一个趴在地上的男生,鼻腔哼出一口气,表示了他的不满。

殷华就站在他身后。

她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影影光尘中。肩上的衣服被随性剪开,几条布条错开处滑出了一截白皙滑腻的皮肤,嚣张地扬起画着毫不收敛眼妆的瓷脸,跋扈地说道:“我们和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是吧?”

男生不语,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殷华,眼中怒火中烧却碍于腿上有伤而没有发作。

“你还敢看?不服气是吧?”

男生被踹得往后倒下,想立马坐起来,又被殷华摁到地上左右开弓地34打了好几个巴掌。不断挥起的手臂带风,殷华是下了狠劲的,毫不留情地就在他身上招呼。

若是有旁人经过这里看到这样的场景,怕是要忙着跑去找老师通报校园暴力了。

“卡!”滕莲对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扩音器,“非常好!花花演得非常好!”

听到“卡”声后,殷华一改刚才桀骜不驯的表情,立马上前把倒在地上的谭平拉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尘土。

她温和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有事也是小事。”谭平活动着筋骨,刚才殷华那几下都没真的打到他,但的确是跪的有点久了,难免有点腿软。但他还是忍不住赞叹,“真的,不得不说,殷姐你演得是真得好,够凶够狠。”

殷华笑着说:“还行还行。”

“说真的,殷姐你以后如果要进娱乐圈,就算不做编剧去做演员也行,过几年国际影后就是你了。”

“贫嘴。”

“就是我们这个剧情,唉……”剩下的话尽在不言中。

殷华狠狠地喝了几口水后,才说:“谁让不是这种剧情,学生会能让我们过审上台表演吗?”

滕莲也知道她的难处,但是还是忍不住地说:“可是这种表演,实在是没办法出彩啊?老套的,校霸欺负贫穷学生,大家最后不会把票投给我们吧?”

“那我能怎么办?又要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又要出彩,这哪有可以创作的地方?”殷华愤愤地开口,心里郁结的火气压不下去,捏的手上矿泉水瓶身都凹了进去,成了个畸形。

“就那个破学生会,我看迟早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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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算得上江城数一数二的高中。课外生活也十分丰富,社团、兴趣社都层出不穷。

殷华所在的就是学校里的话剧社,专职是社团的编剧,同时客串多种角色。

全话剧社只有二十个人左右,其中还有很多挂名从来不参加活动的,严格算起来,真正有在活动的人没有几个。

这也是为什么殷华身为编剧同时还要客串各种角色的根本原因。

人不够用啊。

每到各大节日,尤其是年末年中这样的时候,学校要求社团最少要出一个人出一个节目,不然就会取缔社团。

可是这是话剧社,学生会的那些人又挑剔得很,一定要出个大节目,不让他们上去讲单口相声。

迄今为止,江城三中话剧社演出过《雷雨》、《战长沙》还有《狼牙山五壮士》等等稍加改编了的经典作品。其中《雷雨》甚至全剧都反串,走搞笑风,可依旧没有受到什么好评。

每次晚会结束后的评选他们无一例外是垫底。仅有的那几票也大多数都是给他们这些社员面子而来。

现在谁还会对这样老套的剧本都不感什么兴趣。

可就是这样,学生会还是要求他们每年要出节目。以至于殷华每年总有个把月十分烦躁,全是被写剧本改剧本整的。

蒋问,也就是演反派头子的,同时也是这话剧社的社长。

只是比起他这个社长,下面的社员更听殷华这个编剧的话,毕竟没有人不服殷华那个暴脾气。在社团里,他就是慈母,殷华是严父。他也是年段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好多人都卖他一个面子,包括现在他们用来排练的这个地方,也是他去商量借来给他们用的。

当初高中刚开学的时候,他莫名其妙进了话剧社,又在前一届学长毕业之后莫名其妙地接过了话剧社,颤颤巍巍地经营到现在。

他今年高三,是社团里年纪最大的。同时他也是个艺术生,以后要走音乐的路子,在今年结束之后,未来的日子要去各个学校去进行音乐考核,不会再回到学校。

可能这也是使殷华更加烦躁的另外一个原因。

蒋问马上就要离开学校,她希望他们能好好演绎一个正常的故事,给蒋问一个正常的人设,不要让他留给学校最后的印象是无厘头搞笑风格。

虽然蒋问本人就不太是个正经人。

此时他正坐在张桌子上,翘着腿架着自己心爱的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出几个音:“其实,我有个办法。”

殷华拿着笔在一大叠的A4纸上涂涂改改,离演出还有一段时间,她得把剧本再修缮修缮,“你说?”

“我去找个有点名气的人,可能可以帮到我们。”

“有名气的人?”明星效应殷华还是懂的,只不过她不太明白在学校里能找到多大的星,“你打算去找谁?”

谭平在一边搭话:“学校里出名的人?能在学校里出名,不是成绩顶好的,就是那些校霸哥吧?”虽然让那些人来演这个剧可能更合适,那可是本色出演。

“你放心,肯定靠谱的。”蒋问拍拍胸脯,保证到。

“你要找谁?”

蒋问神秘地笑笑,卖了个关子:“隔壁多一点的老王。”

殷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作为回应。

王字多一点,就是玉。

傅赐玉就是全校最美的那块玉。

在学校里没有参加任何一个部门社团,在班级里也没担任任何职位,也不积极参与学校活动,经常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按理来说这样的背景,原本是立不起一个“有名气的人”这样的人设。

可偏偏他就是这个学校最风云际会的人物。

学习好,长得也好,说是校草都贬低了他的颜值。只要有这两项,有没有那些无关紧要的背景都没有关系了。老师爱、同学爱,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

蒋问想到的办法就是让他来加入这次的演出,就凭他的“明星效应”,肯定能吸引不少人来观看的。

现在已经是放学后,但是高三的学子还要留下来晚自习,蒋问就直接到他班上去找人。

果不其然的,傅赐玉还在位置上。

眉眼似隆冬腊月化不开的雪,深邃悠长,被阳光的余晖一衬更加显得清贵,其中参着不容人忽视的倨傲,不愿给任何人低头。宽松略肥的校服在他身上却格外的合适,修出了少年人处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身形,如玉一样无暇。

“帮我个忙吧赐玉。”

傅赐玉头也不抬,声色凌冽回答:“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我们话剧社很好玩的,也有很多好看的女孩子。”蒋问顿了顿,犹豫了几分又说道,“好看的男孩子也有的。”谭平就长得很清秀,和傅赐玉是两种风格。

“没兴趣。”他不是喜欢凑热闹的那种人。

蒋问反而自个儿打开了腔,说道:“这事说出来也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我们社团你也知道的,撑过这个冬天都不一定能看到明年春天,就当个送别礼吧。我那些学弟学妹们也知道我要走了,对这次的演出都很重视。他们那么努力,没道理不受欢迎的。只是现在成功,太难了。”

“你就帮这一次吧,赐玉。”

傅赐玉说道:“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之后也没有机会了吧,你也是,我也是。”蒋问轻声说道。

寂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傅赐玉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蒋问是知道的,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试问学校里哪个女生不想看校园男神衣衫褴褛的、伤痕累累却依旧坚强地在顽强抵抗的样子呢?

直到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蒋问猛地仰起头来,发现傅赐玉已经穿好了风衣外套,连整领子的动作都让人十分的赏心悦目。

“去哪里排练?”

殷华对蒋问的不靠谱是十分了解的,所以她也没期望他能带回来什么赫赫有名的人,还是在排练场与谭平做模拟演练试戏。

“你要把人物的情感代入自己,你现在不是谭平,而是戏里那个清贫的大学生。你好不容易来到城市里,被校霸们欺负但有极强的自尊,没有人能践踏你的尊严,把那种不屈和傲气拿出来!眉毛上也要带戏!”

谭平真的有点哭笑不得,他已经在眉毛上用了劲了,他也是真的十分努力地在往殷华说的那个模样去靠,但是有时候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试了好几次,殷华始终觉得谭平演不来那种气质。

缺了一点、就是那么一点点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蒋问回来了。

“花花!你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殷华转身,不是先看到了蒋问,而是他旁边的那个人。比蒋问还略高些,微微低垂着头,面孔清隽却带着些许的不耐烦,薄唇轻抿,黢黑的眸子里看不透里面流转的光,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漠的气息。

就是他了。

当时殷华的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这个角色必须是让这个人来演。

而在傅赐玉眼里,只看到一个还不到他肩膀的女孩,穿着破洞的衣服短裤,还化了点连他都看得出来的妆,眼角上翘,明目红唇,嘴角微起,就听见她说道:

“你就是那个要挨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