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陆知秋话一出口，全场的窃窃私语仿佛被摁下暂停键，空气瞬间凝固。
余念从惊讶中回过神，小声地喊：“哥哥。”
男人拍拍她的肩，动作很轻：“我在。”
余守业愣了几秒，才算认出跟前的人。
“小陆总，”他有些错愕，“您这是——”
“余先生，”陆知秋淡声道，“好久不见。”
余守业这才将眼前的男人与十年前常清身后的少年联系到一起，面上的表情尴尬起来：“是好些年不见了……”
余守业是常清的丈夫，按照辈分，陆知秋应该喊他一声叔叔，再不济，也该喊一声余总。
可他喊的是余先生。
说明在陆知秋眼里，余守业连个“总”都算不上。
陆氏家大业大，不把余守业放在眼里也情有可原，然而余守业这些年事业走入正轨，被人吹捧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冷不防一盆冷水泼下来，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杨姝这时已经回过神，自觉担任起“余太太”的职责，笑着说：“原来是小陆总，刚才都没来得及和您敬酒。”
陆知秋没理她，而是问身边的小姑娘：“这位是？”
杨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没等余念开口，余守业说：“这位是我太太，杨姝。”
“原来是这样。”
陆知秋颔首，拍拍余念的背，“念念，还不喊人？”
余念愣了愣。
陆知秋居然喊她念念。
他很少这么亲昵地叫她。
心跳加速几分，少女抬起头，冲杨姝灿烂一笑：“杨阿姨。”
“……”
杨姝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余守业也没好到哪去，但他好面子，绝不可能当场发作，只能压着脾气：“小陆总，您认识我女儿？”
“我爷爷认识常爷爷，我自然认识念念，”陆知秋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家和常家交好，也该照顾着点常家小姑娘。”
酒会里都是些生意场上的人精，听陆知秋这么说，立马明白过来——小姑娘不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而是正儿八经顶着母家的名号被请来的。
回想刚才杨姝说的那句话，傻子都能听出里边的险恶用意。
“常家小姑娘”这五个字像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余守业脸上，无时无刻不提醒他是靠什么发家的。
他强撑着脸上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念念，你什么时候回家？”余守业看向余念，“不要闹脾气了，外面的酒店哪有家里舒服。”
余念扯唇一笑，笑容有些嘲讽——
余守业算盘拨的倒是想，柿子挑软的捏，说不过陆知秋就把矛头转向她。
“爸爸，我没有闹脾气呀，”她懒得和余守业吵架，歪了歪脑袋，语气柔柔的，“我还是先住在外边吧，就不打扰你和杨阿姨了。”
“瞧你这孩子说的，”杨姝插嘴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打不打扰——”
“小姑娘不想回就不回，逼着她做什么？”
陆知秋从嗓子里溢处一声笑：“你们放心，念念在我这住的挺好。”
余守业：“什么？！”
他以为陆知秋只是看在常清面子上做个顺水人情，在场子上维护余念几句，却想不到两人关系已到了这种程度。
陆知秋不喜交际的性子在圈内出了名，余念住在他家，怎么可能！
宴会厅人多眼杂，难免有人不怀好心……男人掀起唇角：“她外公外婆在国外，托我照顾，小姑娘很懂事，没给我添乱。”
说完，也不看余守业的反应，微微弯下腰，靠近小姑娘的耳畔：“想不想走？”
“想，”余念仰起头，“哥哥带我走吗？”
她生怕陆知秋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让余守业带她回家。
陆知秋温和道：“当然。”
陆知夏也不想在酒会多待，借故和陆知秋他们一同离开，林总便让林星旭送送他们。
四人向大厅正门走去。
余念手里还拿着香槟杯，被陆知秋发现：“喝酒了？”
余念飞快把杯子放回桌上，装作若无其事：“才没有。”
陆知秋：“自己拿的？”
“……”
余念迅速卖队友：“林星旭给我的！”
走在一旁的林星旭：“？”
经小姑娘一说，陆知秋才想起这儿还有号人。
他没有抬眼，而是继续问：“刚才想跳舞？”
余念暗道一声不好。
“不想跳，”她一个劲摇头个，“我觉得一个人坐着挺好的。”
男人“哦”了声，悠悠地问：“如果是和哥哥跳呢？”
余念：“……”
送命题。
她决定遵从本心：“那还是想跳的。”
林星旭：“…………”
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的少年将三人送到门口，先和陆家兄弟告别，而后看向余念：“学校见。”
“学校见，”余念说，“对了，这周作业是什么？双双没给我发短信。”
林星旭一愣：“啊，你等下，我记在备忘录里了……”
不远处，陆知夏点燃一根雪茄：“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林家那小孩喜欢念念。”
陆知秋半阖着眼，懒声道：“看不出。”
“你看的出，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气人家小男孩。”
陆知夏吐出一口白烟，开玩笑道：“真把余念当妹妹了？小姑娘想恋爱就恋爱，你拦着干什么？”
陆知秋对前半句话不置可否，听到后半句，极轻地笑了一声。
“恋爱可以，和这个小子，不行，”他抬起下巴，“我得替小朋友把关把关。”
-
到了山庄门口，陆知夏先行离去，过了一会，一辆宾利慕尚开到两人跟前。
陆知秋替余念拉开车门，抬手护住她的头顶。
上车后，陆知秋看了眼窗外——林星旭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伸着脖子向这边望。
“有点儿热诶，”余念用手扇风，“哥哥，我们开会窗吹吹晚风吧。”
陆知秋不动声色地关上窗：“开空调吧。”
男人今儿喝了不少酒，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明显的喉结，人靠在座位上，下巴微微扬起，逆着光勾勒出流畅好看的弧度。
余念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又迅速挪开目光，怕被发现。
陆知秋看着窗外：“小孩。”
“怎，怎么了？”余念被吓了一跳。
“哥哥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男人偏过头看向她，夜色昏暗，衬得他的轮廓格外温柔：“你以后谈男朋友，能不能带来给哥哥看看？”
余念：“？”
余念：“啊？？”
“啊什么啊，”陆知秋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没有没有。”
余念连忙摇头，她的脸开始发烫：“哥哥怎么突然提这个？”
“怕我们念念被拐了去，”男人唇角带了点儿笑意，“所以想替你把关把关。”
我们念念。
余念心头重重一跳。
车子无声地驶上大路，路灯透过窗户照到车内，少女看清了男人眼眸深处的笑意。
他平时很少笑，就算笑，也是淡淡的，不像现在，唇角微勾，眼尾上扬，像个男狐狸精。
半晌，余念又听男狐狸精说：“我记得你过，你有喜欢的人。”
余念被美色冲昏的头脑清醒了点：“是。”
陆知秋：“什么时候带来给哥哥看看？”
余念：“……”
“哥哥放心吧，”她强装镇定，“他人很好，不用把关。”
男人挑眉：“护的这么严实啊？”
余念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微颤。
陆知秋：“看来你很喜欢他。”
“……是。”
这回，余念应了：“我很喜欢他。”
陆知秋垂下眼，目光扫过少女白皙的小脸，顿了顿：“心情不好？”
“什么？”
“都写在脸上了。”
余念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稍微有点。”
陆知秋：“因为酒会的事？”
他说的很隐晦，甚至没提起余守业的名字。
“不是，不是因为我爸。”余念摇头。
其实是因为宋琦，那个出身白夜堂的女人。
白夜堂除了前台全是男人，能在那工作，宋琦肯定和陆知秋的关系不一般……但余念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算开口，也不知道以怎样的身份去问陆知秋。
她实在憋得慌，所以难得在脸上有了点情绪。
陆知秋看出余念不想多说：“带你散散心？”
余念抬起头：“怎么散心？”
小姑娘一听有地方玩，原本漆黑的眸子总算沾了点亮光，重新神采奕奕起来。
陆知秋失笑：“你想去哪？”
余念试探着问：“……去哪都可以吗？”
陆知秋点头：“只要我能办到。”
“那就去白夜堂吧，或者去家里的画室，”余念想了想，“我想看哥哥工作。”
陆知秋摸着下巴：“想去白夜堂啊？”
余念：“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陆知秋停顿了一下，“不过要哥哥带你玩，总得付点报酬吧。”
“什么报酬？”余念问。
陆知秋逗小猫似地冲她招招手。
余念不明所以地凑了上去。
“来，哥哥考你一个问题，答对了就带你去,”男人拖长语调，懒洋洋地笑，“这个问题就是，你喜欢的男孩叫什么名字？”
余念：“……”